“你記錯了。”薛玲想也不想地說道,眼角眉梢間沒有絲毫的猶豫避讓,仿佛這原本就是事實,“大堂哥是為了我,才特意來京城的。”
末了,薛玲還不忘記抬頭,沖顧美美露出一抹比外面的陽光還要明媚燦爛的笑容來。這姿態,這做派,就差沒直截了當地挑明她作為薛家五代單傳的“小公主”,分布在全國各地的薛家人,平日里忙于工作,分身乏術,難得的一次休假,哪能不會特意跑到京城來看望她呢?
顧美美臉色微變,忍不住地磨了磨牙,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胸腹間翻騰不息的憤懣和惱怒。說實話,她是真膩了薛玲這幅逮著機會就炫耀自己得寵的張揚高調做派。然而,正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所說,眼下,她還真不能因為這么件小事就和薛玲翻臉。
不過,這并不代表她就不能懟回去,讓薛玲也感受一下這種“有苦難言”的憋屈:“可是,我聽說,王阿姨和孫阿姨認識了幾十年,當年感情深厚到恨不能結拜為‘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異姓姐妹。只可惜,造化弄人……”
說到這兒時,顧美美特意頓了頓,長嘆了口氣,臉上也跟著浮現一抹悵然,眼前更仿若出現了當年那些讓人心痛卻又無奈的悲歡離合:“直到,多年后,兩人再次重逢,在感慨并懷念那些過往的美好和痛苦所帶給自己獨特的經歷和感受同時,也定下了兩家‘結為兒女親家’的決定。”
心里卻暗忖:薛玲啊薛玲,這回,你總不能再說我記錯了吧?
如顧美美預料那般,薛玲確實一臉驚詫地看向她。然而,說出來的話,對顧美美來說,卻猶如天降一盆冰水,正正地沖她潑下來,瞬間就將她澆了個透心涼:“我一直以為,你很不喜歡陸雪瑤?可,現在看來,卻是我想錯了。所以,今兒,你過來是打算為陸雪瑤找回場子嗎?”
晴天霹靂,莫過于此。
然而,該說,不愧是前世經歷了不知多少風風雨雨,這一世,額外得到老天爺“重生”機緣饋贈的顧美美嘛?雖沒像顧參謀長這類的老狐貍一樣修煉出個“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鎮定自若姿態來,但,卻也在最初的怔愣后,很快,就反應過來,將那些不知飄到何處去的思緒揪了回來,看向薛玲的目光更是流露出一抹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警惕和戒備。雖轉瞬即逝,卻依然落到了坐在一旁,低頭品著果汁和糕點的薛玲眼里。
畢竟,末世而來的薛玲,不僅擁有強悍精神力,還點亮了“能聽懂植物談話”技能,更擁有占據一定優勢的主場呢!
“我以為,玲玲,你,才是這個世間最懂我的人……”顧美美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抖動著,仿佛只是單純地被薛玲狠狠地傷害了,所以,才需要借助這樣的動作來壓下眼底那快要決堤的淚水,又仿佛只是想讓眼底流露出來的太過復雜難辯的情緒,不要被薛玲這個精靈古怪的對手察覺到,“你那么聰明,又怎么會不知道,以前,我為什么從沒跟你提到過陸雪瑤?而,今天,我又為什么特意過來跟你說起陸雪瑤?這中間的差別和由此產生的問題,我不相信你就沒有注意到!”
薛玲能說什么?能做什么?眼下,她除了默默地聆聽,欣賞顧美美那仿佛“戲精”附身般出神入化的表演,還真是別無選擇!
一直留意著薛玲神情舉止的顧美美,臉上那佯裝出來的哀痛悲愴等情緒也差點就崩不住,拋棄自己維持多年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人設而爆粗口了。
忍字頭上一把刀!
“江陸兩家的訂婚宴請貼,你也收到了吧?你要去嗎?”
“這個……”薛玲攤手,一臉的坦然,仿佛并沒聽出顧美美話里話外的攛掇和濃重到幾乎化為實質的算計般,“還真沒有。”
果然,顧美美這人,還真不是簡單地用“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句話就能形容的。真要說的話,大抵可以用“不是在算計她,就是在琢磨算計她的法子”這句話來評價?
如此一來,豈不就應了“老鄉見老鄉,背后捅一槍”這句話?嘖!
“我和江家、陸家不熟,他們又怎么會特意兜個大圈,將這樣一份請貼送到我手里呢!”薛玲歪歪腦袋,笑瞇瞇地說道,“再說了,我才滿12歲,還是個孩子,離大人們的世界還遠著呢!”
顧美美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就薛玲這樣眨眨眼,揮揮手,就坑了無數人的妖孽,還敢用“孩子”來稱呼自己?臉皮咋能厚成這樣?還是說,年紀越大的人,就越發地無恥?而,到了薛玲這般程度的人,已經沒有什么底線了?
“聽說,為了這場訂婚宴,兩家人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哪怕到了現在,顧美美也依然不相信薛玲不知道這件事。因此,眼下,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薛玲,生怕錯過薛玲臉上任何細微的情緒變化。
“陸家在z省,作為家里備受父母長輩們看重疼愛的長女,陸家想在z省辦這場訂婚宴。但,江家的大本營在京城,江浩羽更是江家的長子嫡孫,這場定婚宴,當然會在京城舉辦。”
雖然,自古以來,就有“天子腳下”的說法,而,放在官場里,也往往代表了京城的官員,比地方的官員更體面,更有尊嚴,更能說得上話,更會被人討好。但,別忘記了,還有封疆大吏的存在呢!往往,這樣家族出來的姑娘,不論家世,抑或是教養,都足可和京城一流家族精心培養的姑娘相提并論。陸雪瑤所在的陸家,就是這樣的家族。
而,江家呢?卻是京城的三流家族。
簡單地來說,陸江兩家的這場聯姻,放在任何時代,都當得起“低門嫁女”這樣的說法。這,也正是陸家理直氣壯地要求在z省舉辦訂婚宴的緣由,更是陸家覺得能說服江家同意的底氣。即便,為此,陸家也需要讓出一部分利益,但,只要能給陸雪瑤這位自家嬌養長大的姑娘多一些庇護,又何嘗不可呢?
奈何,家人長輩們再多的疼愛和看重,都架不住陸雪瑤是位“知曉未來,洞察先機,進而及時出手”的姑娘啊!所以,她又怎么會做出那等“白富美看不起窮小子,退婚后,窮小子逆襲,然后自己和所在的家族被窮小子瘋狂打臉”的事情來呢?
當然,這些事情,顧美美并沒有細說。
而,確如她所預料那般,早在得知自家大堂哥薛志華休假回京的消息后,薛玲就已經憑借自己“能聽懂植物話”的能力,讓遠在z省的植物幫著收集和陸家有關的消息,更讓京城的植物們幫著盯梢陸雪瑤,從而在最短的時間里就推測出陸雪瑤身上的異樣,進而拽著薛志華和陸雪瑤、江浩羽在那家新開的商場里來了一次“最親密的接觸”!
至于陸麗娜這位被陸雪瑤蠱惑著來勾引薛志華,想要和薛志華來一出“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定終知”戲碼的姑娘?
薛玲并沒放在心上,但,這并不妨礙她借助無處不在的植物們得到各種和陸家、江家有關的第一手消息。
真要說的話,江陸兩家的這場看似“郎有情,妾有意”,長輩們拗不過小兒女的請求,從而基于疼愛看重等原因而設在京城最豪華大酒店華僑酒樓的這場定婚宴,前前后后的各種扯皮爭執,算計貓膩等大大小小的事情,薛玲比江陸兩家的人都還要清楚,就更不用說通過各種渠道獲悉這些消息的顧美美了,那更是輕輕松松就被她碾壓成泥!
可惜,這些,薛玲并不打算透露出來。因此,面對顧美美那凝視著自己,久久沒有移開,猶如探照燈一般,能輕易就看透內心深處隱秘的目光,那叫一個坦然無畏。仿佛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一個“看戲”的觀眾,即便興致來了,也只是鼓掌歡呼,根本就沒有隱于幕后煽風點火,落井下石般。
當然,江陸兩家聯姻這樣的大事,哪能藏著掖著呢?
因此,等到薛將軍回家后,薛玲就又絮絮叨叨地將顧美美今天的來意說了個一清二楚。末了,才略有幾分好奇地問道:“爺爺,你收到江家送來的請貼了嗎?”
“沒有。”出乎薛玲預料之外,薛將軍竟然一臉的茫然,一幅并沒收到江家送來的請貼,從而被薛玲這句天外飛來的話給砸懵圈的模樣。甚至,在反應過來后,就差沒直截了當地挑明江陸兩家的訂婚宴,和他有什么干系?
悟出薛將軍話外之意的薛玲,無奈地撫額:“爺爺,陸雪瑤的母親孫夫人和大伯母是幾十年交情的好朋友,如果這場訂婚宴在陸家的大本營z省舉辦也就罷了,你去不去都無所謂,但,這場訂婚宴在京城華僑酒樓舉辦,你這位‘地頭蛇’怎能不出席呢?”
“不就是在京城多生活了幾年,對京城當地的風土人情有著一定了解的‘半個當地人’,咋到了你嘴里就變成了什么‘地頭蛇’?”薛將軍瞪了薛玲一眼,這種匪氣的話,也就薛玲,換了其它人,看他不將對方揍趴在地上,才怪!
“行行行。”這個時候,薛玲哪會特意和薛將軍爭辯一個輸贏呢?只是攤手,聳肩,一臉的“你是大佬,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坦然,“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不去。”薛將軍說得那叫一個干脆利落,“我每天上班就很辛苦了,回到家還得解決你們這些小崽子惹來的麻煩,忙得腳后跟不沾地,哪有空去參加這些莫名其妙的訂婚宴。”全然一幅收到陸家送來的燙金訂婚請帖時,一臉嫌惡地扔到辦公室最里面那張專放閑置不用物品,一年到頭都不清理一次的抽屜里的那個人,并非他本人似的。
“可惜了……”薛玲頗有幾分遺憾和嘆息地道,“不能現場圍觀一場‘前無古人,后無來得’的盛大訂婚宴哪!”
薛將軍嘴角抽了抽,一臉懷疑地看著薛玲:圍觀?莫不是去砸場子的吧?
“爺爺,你那是什么表情?”薛玲撇嘴,這是當她是一個天真懵懂,隨便幾句話就會被哄騙的小姑娘,還是當她是一個被家人長輩們嬌寵多年,已經養出個囂張跋扈、恣意妄為到眾目睽睽之下也敢公然懟人,甚至毫不猶豫地上手揍人的小姑娘呢?
“我就是好奇,這次江陸兩家的訂婚宴上,愛慕陸雪瑤多年的癡情學長;和陸雪瑤‘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般長大,早早就許下相伴一生諾言的癡情竹馬;以及那位懟天懟地不認輸,偏偏,每到了陸雪瑤面前就跟個哈巴狗一樣忠心耿耿的學弟,這三位會不會也出席?”
“四男爭一女”的戲碼,已經不是簡單的“修羅場”這樣的字眼就能形容的了!想想,都讓人忍不住地期盼那樣的熱鬧,或者,應該說是精彩紛呈到一般人根本就無法想象出來的劇情!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薛將軍差點就沒辦法維持住自己那幅閑散愜意的姿態了,忍不住地在心里猜測:該不會,薛玲這丫頭又使喚了植物幫她盯梢打探消息吧?明明,這丫頭之前就應承過他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絕不使用這個能力,以免一著不慎留下痕跡,落入有心人的眼里,從而掀起驚濤駭浪來……
仿佛窺知到了薛將軍心里的“盤算”,又仿佛只是單純地不愿意“背鍋”,薛玲想也不想地道:“顧美美說的。”
“是嗎?”薛將軍并不相信,沉思片刻后,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向薛玲的目光也帶上了一抹冷冽,就連身上那些平日里收斂得極好的上過戰場,殺敵無數的大將獨有的煞氣和殺氣,也不由自主地流瀉出來:“顧美美為什么會跟你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