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萬!”林佟磨著后槽牙,心疼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這是我最后的底線!”
外人,甚至,就連家族內部那些“志大才疏、好高騖遠”的人,也都覺得他賺錢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隨隨便便一個主意和想法,就能給自己帶來無數豐厚的報酬。唯有真正身處其間的人才會明白,他們都是些外表風光,內里落魄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完全可以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樣的詞來形容。
旁的不說,單單應酬和送禮這兩樣,就是一門大學問。
簡單地來說,其實,半年以前,軍區大院那些他和羅清婉一起,在短短四年時間里就掙下一億身家這個消息,確實是真的。但,刨除這些年打點各處、買山囤地和置辦實業,留在手里的活動資金也就一千萬!
能想象,這一千萬的活動資金,一次性取光后,會遭遇到何等困難嗎?
即便隔著細細的電話線,但,不說過往那些年對林佟的了解,單單,向來奉行“不打無準備的仗”,在來深之前,就已經通過種種渠道將林佟和羅清婉兩人這些年所作所為調查了個大半的林伊,就立刻明白了林佟的未盡之言,忍不住幽幽地嘆了口氣。
其實,若可以的話,她又何嘗不愿意放林佟和羅清婉一馬?如此一來,也算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甚至,還可以期盼林佟和羅清婉兩人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后,記掛當年她的這份恩情,給予她一定的回報。從方方面面來說,這都是一樁“穩賺不贏”的買賣。
然而,今天,她放了兩人,那么,來日,誰又放過她呢?畢竟,她之所以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查到林佟和羅清婉在深市,甚至,港城的產業,林家眾人,尤其,林將軍給予的幫助可不少呢!
“三弟,你知道,老爺子的脾氣。”
話,點到為止,可,林佟卻立刻就聽出了林伊話題傳達的“離京之前,立下軍立狀”這個信息。一瞬間,如墜冰窖,無盡的寒涼將他深深地包裹住,一點點地帶走他身體最后一絲暖意。而,他呢?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肉骨頭都被凍住……
許久,許久后,久到什么時候呢?
久到林佟手里那不知何時被林伊切斷的電話,從他手里墜落到地上,發出“砰”的聲響。久到一直裝睡,裝了不知多久,就快因為長久地維持一個姿勢,而體驗了一把酸、疼、麻和脹等感覺,就快要裝不下去,正琢磨著用什么法子來“醒”過來的羅清婉,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被砸了個正著的羅清婉,下意識地抬手,就推開跌落到身上的重物。
“砰!”
又是一聲悶響,而,一驚一乍之下的羅清婉來不及去思索其它的,只是猛地掀開被子,跳到床下,跑到摔倒在地上,額頭被磕破個口子,正“呼啦呼啦”往外流著血,臉色更是慘白如紙,卻因為陷入深度昏迷而連慘呼聲都沒發出個,只能徒勞地通過身體肌肉不自覺的抽搐來證明自己還有一口氣的林佟。
“佟哥哥……你不能有事……”
羅清婉急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滿屋子亂竄。又是拿醫藥箱,找出止血噴霧和紗布,對著林佟額頭的傷口就是一陣狂噴。將整瓶噴霧噴完后,眼見著額頭的血往外滲的速度慢了許多,才又急忙地將紗布一層又一層地纏在林佟的額頭上。
之后,羅清婉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發現已經被摔壞,沒辦法再開機后。才又去翻自己的手提包,忙亂地找出手機,發現手機竟然因為停電而自動關機后。又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到客廳里,才終于撥出了急救電話……
該說,林佟確實還有那么幾分氣運?抑或是該說,羅清婉確實是林佟命里的“貴人”?總之,一番急救后,通過醫生無意中的一番感慨,也確認了這一點。
若非羅清婉急而不亂,忙里沒出錯,做了最基本的急救措施,想必,不等醫院的救護車到達,林佟就會因失血過多,大腦缺氧,就算通過醫生的不懈努力救回來了,日后也會成為一個植物人或者傻子。哪會像現在這樣只是簡單的皮外傷,經過一段時間的靜養后,就能恢復到往日的活蹦亂跳、精神奕奕呢?
“婉婉,這是一個機會!”從手術室里推出來,麻藥過后被疼醒的林佟,臉色就跟打翻了的調色盤般變幻不停,久久后,停留在如墨汁般漆黑陰郁的情緒上,眼底更是一片陰冷,“這個電話,需要你來打。”
“好。”從情感上來說,羅清婉并不愿意和林伊以及她身后的林將軍等人對上。然而,從理智上來說,她卻明白,眼下,林佟的計劃是唯一能將他們從林家這攤渾水中摘出來的機會!
只是,語言也是一門藝術。很多時候,只需略加引導,再配上相應的語氣,那么……
“回去后,我就打電話給二姐。”
“不,你就在這兒打!”都說“狼狽為奸”,能在明白羅清婉本性的情況下,卻依然和羅清婉糾纏在一起的林佟,又怎會不明白羅清婉心里打的那些“算盤”?然而,早在最初,兩人就已經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又怎會給對方單飛的機會?
羅清婉心里不樂意,然而,臉上不僅不敢顯露分毫,反還得一臉乖巧和信任,仿佛林佟就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蒼天大樹。而,林佟說的每句話,做出來的每個舉動,都是最正確的:“好,聽你的,正好,我在這兒打電話,你也幫著留意下,免得我被二姐說的一些話帶到溝里去了,一不小心就又中了二姐的計。”
就這般,當著林佟的面,羅清婉撥通了林伊的電話。不,應該說是撥通了林伊下塌酒樓的前臺電話,兜兜轉轉一圈,終于找到林伊。
“大出血?昏迷不醒?植物人?”林伊怒極而笑,一部分是發泄自己在探查林佟和羅清婉產業的時候,卻也被兩人悄無聲息盯梢這件事帶來的惶恐和忐忑,一部分則是單純地因為羅清婉這種將她當成三四歲不懂事的小姑娘隨意哄騙的敷衍語氣和態度,“羅清婉,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二姐,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它是一個笑話。”羅清婉幽幽嘆氣,說出來的話卻帶上了莫名的指責和怨懟,“早上接到二姐電話后,佟哥哥就仿佛失了魂般,愣愣地坐在那兒……然后,不知怎么想的,又突然起身,結果,一下子就跌到地板上,腦袋磕了個大洞,血呼啦啦地往外流……”
“我在樓下做早餐,等到早餐都熱了好幾遍,也沒能等來佟哥哥的身影,就去樓上尋佟哥哥。結果,二姐,你說,我看見了什么?”
羅清婉的聲音陡然間變得尖銳起來,仿佛有人拿著一把鋒利的刀重重地劃過玻璃,刺耳中又透露出幾分悲愴哀凄的聲音,連電話這端的林伊都頭皮發麻,后背冷汗直冒,就更不用說躺在床上裝“植物人”的林佟了。
若非,這些年,林佟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羅清婉變臉,不,或者,應該說是大變活人;若非,在讓羅清婉打電話給林伊之前,他就已經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只怕眼下他也被驚得猛地站起身了!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怕就怕這些動靜被電話那端的林伊察覺到,一狀就告到老爺子那兒去!
畢竟,他并不是第一次被羅清婉精湛嫻熟的演技嚇到,就如羅清婉也不止一次因為他展露出來的智謀手腕而震驚到不可置信。所以,按照老人家的“什么鍋配什么蓋”的說法來看,他們是這世間最適合對方,也最不可或缺的“搭檔”。
醞釀了許久的情緒,連自己都有些被嚇住的羅清婉,在這一刻,竟破天荒地生出一抹不能近距離欣賞林伊那看似鎮定淡然的臉龐下掩藏不住的驚懼惶恐等情緒的遺憾來,嘴角卻突然勾出一抹詭譎的弧度,用一種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的陰郁幽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地道:“我看見了佟哥哥倒在血泊中……”
林伊臉上的血色褪去,身體也微微顫抖著,捏在手里的話筒差點就摔出去。然而,許是因為王經理在一旁看著,又許是單純地不愿意在羅清婉這個手下敗將面前出糗,因此,她的脊背挺得更直了,說出來的話也帶上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脅警告之意:“羅清婉,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二姐。”羅清婉佯裝沒聽出林伊的話外之意,依然沉浸在那股悲愴絕望的情緒中,“現在,只有我倆,你就跟我透個準話,行嘛?早上,你究竟在電話里跟佟哥哥說了什么,才會讓佟哥哥那樣絕望?”
“呵!”林伊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從沒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明,就連那被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第六感,也在這一刻,仿佛突然間就擴大了數倍般:她,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羅清婉,我一直以為,你和三弟之間那段‘感天動地’的愛情,確實經得起世間任何艱辛磨難和考驗。而,你也絕不會辜負三弟待你的那片赤誠之心。”
“畢竟,三弟為了你,不僅拒絕了‘門當戶對’的未婚妻;也拒絕了家里給予的更多資源的栽培;更為了你而無視長輩父母的喝斥責罵,一意孤行地放棄學業和京城經常多年才積攢下來的人脈關系圈,南下深市獨自拼搏奮斗……可,如今看來,卻是我想錯了。”
不等羅清婉出聲分辨,挑起這個話題的林伊,就又順勢補充道:“真正愛一個人,遇到這種事情時,會做出什么選擇?”
首先,會將人送到最好的醫院,請來最好的醫生;其次,在醫院確診后,找人情托關系,再大手筆地撒錢,請來聞名全世界的專家進行系統的會診治療;再次,及時通知家里的長輩,并視情況進行轉院診治……
這些,羅清婉做到了嗎?
并沒有。
可見,那所謂的“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赤誠愛情,僅僅只是外人的幻想。事實如何?那卻還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二姐!你這是以己度人……”任誰被人這樣扣黑鍋都忍不下去,就更不用說,自穿越以來,羅清婉除了在謀算薛玲的時候遇到過幾次挫折,之后,和林佟一起南下發展,就一路過著順風順水、悠哉愜意、養尊處憂的生活。
這樣的羅清婉,真正當得起“站在巨人肩膀上,對未來時事變遷有著一定預知”這句評價,也確實無愧來世一遭,得到老天爺眷顧的“穿越女”身份。
“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罷!”該說的,已經說完了,該探聽虛實的,也都探聽到手,林伊也懶得再繼續和羅清婉爭執吵鬧了,掉份不說,稍有不慎,還會套路羅清婉不成,反被羅清婉套路,那才是哭都找不著地兒!
于是,林伊特別霸氣地懟回去后,就干脆利落地切斷了電話,完全沒理會一旁拿震驚、茫然到近乎詭譎目光瞅自己的王經理。
“……”話筒里傳來的忙音,讓羅清婉也不免有些茫然懵圈,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這種想要算計對方,然而,那重重揮出去的一拳,卻猶如打在軟軟的棉花上般,四處不著力的感覺,讓人心里空落落的同時,也不免生出一抹不祥的預感來。
“佟哥哥……二姐,會不會察覺到了什么?”
羅清婉都能想到的,林佟又怎會想不到?因此,在沉吟片刻后,林佟就出聲道:“婉婉,你去辦出院手續。”
“另外,請鄭醫生出手,寫一份完整的病歷。”
羅清婉眨了眨眼,立刻就明白了林佟的用意,看向林佟的目光里滿滿的欽佩和贊嘆,敬仰和膜拜:“佟哥哥,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