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巧合”嗎?
總之,這天,在薛玲打開大門,帶著小黑和小金兩只汪準備去后山打獵的時候,就恰好撞到了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一臉的猶豫躊躇中,又不知做了什么決定,而抬手準備“敲門”的林佩。
薛玲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做出判斷,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往旁移了幾步,不僅恰好避開了林佩“砸”過來的拳頭,還順勢將用力過度,卻因為大門突然敞開,而一個踉蹌,就往前栽去的林佩扶穩了。
縈繞在鼻尖的香水,突然間就變得更加濃郁起來……
薛玲的目光,在林佩那微卷的頭發,淡妝的面容,和瞬間就老了近十歲的成熟貴婦人打扮上掠過,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將到了喉嚨的“你怎么變成這幅鬼樣子了”這句話咽下肚,一臉的淡然中,流露出淡淡的驚詫:“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一段時間了。”
林佩微微垂眸,避開薛玲那雙太過清澈的眼眸,看似單純地不愿意見到薛玲眼里流露出來的自己那成熟,或者,應該說是憔悴的模樣,其實呢?不過是想要借助這樣的舉動,掩飾見到薛玲那張朝氣蓬勃的面容,和自信張揚、明媚陽光的氣度后,打心底深處蔓延開來的嫉妒和怨恨等情緒。
可惜,即便,林佩的演技再高明,舉動再自然,但,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情緒波動,依然被擁有強悍精神力的薛玲探查到了。
“進來吧。”薛玲深深地看了眼林佩,微微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言談舉止間一派客套中透露出淡淡的,卻不容任何人忽略的疏離。
林佩抿了抿唇,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將到了喉嚨的話咽下肚去。只是,那看向薛玲后背的目光卻透露出濃濃的幽怨和悲愴。
這姑娘,腦袋沒問題吧?
她這是將大人當成了負心漢?
我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陰謀味兒。
這就是人類說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顯擺啥?兄弟們,揍它!
嗷……放手……不知道打人不打臉嘛?……
薛玲嘴角抽了抽,所以,最開始,她怎么會覺得這些植物們天真單純、軟萌可愛、善良好騙呢?瞅瞅,這一個兩個盡情地放飛自我,當著她的面就肆無忌憚地展現自己的八卦、探究、犀利又嘴毒的模樣!
——所以,其實,就如同人類在觀察世間萬物一般,誰敢肯定被觀察的對象們,就沒有反過來觀察人類?也沒有用人類現有科技探查不到的波動進行某些交流?
打住!眼見,自己思緒奔騰,不知偏移到何處去,薛玲忙不迭地收斂心神,引著林佩到了客廳。
見到坐在椅子里,品嘗著茶水糕點,一派的悠哉愜意中,透露出一種養尊處憂世家貴夫人獨有特質的杜秀英,林佩眼神微閃,然后,就抿唇,微笑著招呼道:“阿姨,你好,我是林佩。”
杜秀英微微頜首,示意林佩落座,看了眼在廚房里忙碌個不停的薛玲,再抬頭看向林佩時,就如同每一個關心疼愛自家閨女的父母,見到自家閨女的朋友或姐妹時,一臉的熱情中又流露出淡淡的探究好奇地和林佩閑聊起來。
——用這樣的方式,從自家閨女的朋友嘴里,了解到自家閨女另一面的同時,也以一種很有識人辯人經驗和閱歷的長輩身份,考察一下這些人是否真心和自家閨女交朋友,而不是帶上了某種目的和算計的“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狐朋狗友。
兩人的交談,特意放低了聲音,按照常理來說,在廚房的“嘩啦啦”水聲中忙碌的薛玲是不可能聽到只言片語,就更不用說進而琢磨出兩人的用意。
然而,架不住,薛家小院早已被各種“成精”的植物包圍,客廳一角更矗立著棕竹這株被薛玲賦予重任,再加上經常得到薛玲木系異能灌輸,早已成就植物界中“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佬。
因此,別說杜秀英和林佩兩人之間的那看似熱絡,實則在“對了眼神”后,就展開的一場別有用心,或者,應該說是某種利益交換的交談,就連兩人一些自認避開能被對方察覺到的角度,而下意識流露出來的情緒,都被薛玲探了個一清二楚。
等到薛玲端著果盤從廚房里走出來的時候,杜秀英就笑著說道:“我約了人逛街,玲玲,你好生招待佩佩。”
接著,又對林佩道:“佩佩,我們家玲玲什么都好,就是這安靜內向的性格,唉,實在讓人不知該怎么說才好!既然,你這次回來后,就不打算離開了,沒事的時候,就多來家里找玲玲玩,多帶著玲玲見見世面……我啊,不求別的,但求玲玲這丫頭能多認識一些人,多交幾個朋友,多見見世面,就行了!”
末了,不等兩人回應,杜秀英就起身,拎著包離開了。當然,離開之前,還不忘記警告地瞪了薛玲一眼:“不許隨便欺負人,知道嗎?!”
薛玲:“……”
“玲玲,阿姨待你……真好。”林佩一臉的艷羨,任誰見了,都會覺得這番話,確實是她的肺腑之言。
可惜,薛玲卻是唯一的例外:“也許。”
這幅“油鹽不進”的姿態,雖在林佩的預料之中,但,依然讓她有些難堪和憤懣。不過,很快,她就又將這些不該有的情緒掐滅:“這一年來,你……還好嗎?”
不等薛玲回答,她又苦笑一聲:“瞧我,這都說的什么!你可是薛家五代單傳的‘小公主’,自己又有能耐……如果你都過得不好,那這世間只怕也沒幾個人能過得好了。”
“我曾過了八年苦日子。”薛玲一臉的坦蕩,說到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但,不能因此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周圍所有人都在嘲諷譏誚自己,都等著自己跌落深淵的那一天到來,“我也曾羨慕很多人,因為,他們都擁有我所沒能享受到的幸福快樂的童年生活,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林佩臉上的肌肉快速地抖動了下,心里那團一直未能熄滅的火焰,仿佛突然就被潑了好幾桶滾油般熊熊燃燒起來,只燒得她的靈魂隱隱作痛,想瘋狂地吶喊,想痛苦地嘶吼。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只能攥緊了拳頭,任由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借著這樣的疼痛來提醒自己:無論如何,眼下,她都不能被憤怒的情緒主導,失去最基本的理智。
淡淡的血腥味,清楚地傳到了薛玲的鼻尖,讓她的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不過,即便如此,她也并沒有用眼角的余光觀察林佩那竭力克制,卻依然難免緊繃的身體,而是說起了其它的事情。
不得不說,薛玲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只要她愿意,就能和任何人天南地北地暢談一番,更甚至,能輕易就達到被對方引為知己的程度。眼下,也不例外。只可惜,她什么都預料到了,就是沒料到林佩的心態早已失衡。
簡單地來說,就是不論她表現出優秀到讓人敬仰膜拜的能耐,抑或是敞開心扉地談論自己曾受到過的欺侮和霸凌,落到林佩眼里,都是一種無形的嘲諷和譏誚,或者,應該說是一種無聲的裝打臉行為!
“你知道,我二姐、三姐和四姐在哪里嗎?”
薛玲愣了愣,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她的心里驀然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二姐出國了。”林佩淡淡地道,仿佛曾真正將林伊當成這世間最親近,最值得信任的親人,最終,卻被對方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狠狠地捅了一刀的那個人,并非她本人似的,“三姐嫁到了港城,四姐嫁到了澳城。”
“嫁”這個字,聽起來很正常。而,按照常理來說,聽到這番話的人,也應該給出一定的恭賀之詞。只是,薛玲張了張嘴,卻怎樣也沒辦法將到了喉嚨的話順利地說出來,心里那股不祥的預感,卻突然間就落到了實處。
“這些……家里沒有人知道。”林佩抬頭,看向薛玲,果然,如她預料中那般,沒能在薛玲臉上見到任何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在今天之前,我也以為,這些事情,就算被外人知道,也會是在很多年之后了。不過,見了你之后,我才明白,我再一次高估了自己,就跟那只‘坐井觀天’的青蛙一樣……”
“不。”這口“安插人在林家姐妹身旁,悄無聲息間,就探聽到第一手消息”的巨鍋,薛玲并不打算背,“你今天不說,我也不會知道。”
林佩笑了笑,然而,這抹笑卻并不達眼底,顯然,她并不相信薛玲的話。不過,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沒有再繼續和薛玲爭辯下去,反而若有所思地點頭,表面上一幅贊同薛玲說法的姿態,又順勢說起了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這不說則矣,一說,還真是嚇了薛玲一跳!
“……”薛玲一言難盡地看著林佩,她是真沒料到,林佩為了達成目的,竟然能付出那么多!要知道,林佩今年才16歲,而,被她下狠手坑了一把的,除了林侗這位比她大三歲的本土女,也有比大六歲的穿越女林佼!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最最讓薛玲震驚到失語的,莫過于林佩竟然狠狠地坑了一把林佟和羅清婉兩人!
而,一個小姑娘,在陌生的城市里,想要坑人,也就那么幾條路可選。即便,很多時候,林佩都含糊其詞,但,單由薛玲見到林佩這幅比實際年齡大10歲的成熟中卻又透露出淡淡疲憊和倦怠的妝扮,就能敏銳地猜測到幾分。
屋內的氣氛,一陣詭譎的靜謐。
在這靜得連根針墜落到地上都能聽個真切的環境里,薛玲長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林佩臉上的妝,早被淚水沖花了,再加上,和薛玲“東一句,西一句”的無厘頭般訴說,或者,應該說是憋屈得太狠,將薛玲當成樹洞傾吐的時候,不止一次地伸手抹臉,因此,眼下,她還真是頂了張大花臉。
“我只是想讓她們知道,雖然,平時,我在家里不受寵,跟個透明人一樣,但,這并不代表她們就能肆無忌憚地欺凌算計我……”話雖如此,林佩卻也不打算告訴薛玲,其實,最初,她是真心想和薛玲做朋友,并且,也是很享受被薛玲當成妹妹來照顧的溫情的。
畢竟,過去的事情,再如何地懊惱后悔,恨不能時光倒流,卻已經過去了,永遠不可能重來。當然,即便重來一次,擁有未來記憶和一顆所謂強大內心的她,卻也會敗在姐妹和哥嫂的聯手算計里,再一次做出和重生前一般無二的決定來。
帶著林佩到浴室,洗凈一張臉的薛玲,并不知道林佩心里的想法。只是,林佩身上那多變的情緒,卻沒一種逃離她那強悍靈魂,或者,應該說是精神力的捕捉。
“林佟和羅清婉也回來了,你……小心些他們……”
丟下這句似警告,又似提醒的話后,林佩就再次消失在薛玲的世界里。以至于,接下來幾天,沒能再次等來林佩的杜秀英,忍不住出聲詢問道:“玲玲,這幾天,佩佩怎么沒來?”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感知到林佩想法的薛玲,已經預料到了林佩接下來的舉動,對此,她沒有任何的勸說或感慨。畢竟,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林佩如此,她,不也如此?
“以后,她應該不會再來了。”
“你們……不是朋友嗎?”杜秀英一臉的震驚中,有著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遺憾和嘆息——那種煞費苦心地琢磨出利用林佩這枚棋子來實施某些計劃,偏偏,一切都籌備好了,起到關鍵作用的棋子再次叛逃的憤懣和怨懟,即便薛玲想偽裝自己沒發現都不行。
“不。”薛玲搖著手指,一臉認真地糾正道,“嚴格說來,我們只是曾經的朋友,現在的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