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已過,白露即來,清爽的早晨涼風陣陣,村民們大清早牽著笨重的水牛開始耕地種麥子。
扒犁很重,土地很硬,水牛喘息著犁了一趟又一趟,晌午的太陽猶如針尖和麥芒,曬得人骨頭發燙。
男人們趕牛犁地,女人們施肥播撒種子,忙忙碌碌一上午,堪堪才種完一兩畝地。
重復枯燥卻充滿力希望的活計,村民默默企盼明年能夠有個好收成。
農活雖然繁重,卻不過寥寥數日。
各家各戶種完麥子,農活基本告一段落。
不知不覺,秋分已過,寒露如期而至。
暗黃的落葉瀟瀟灑灑歸落地面,秋風過境,草木枯黃,平添幾分凄涼之感。
荒草萋萋,落葉紛飛,孟糖興奮地牽著咩咩羊巡視自家山頭。
山道蜿蜒,枯葉堆積,頗有種‘無邊落木蕭蕭下’之感。
自打和師父肝膽相照,志向相投之后,師父老謀深算地為她指點迷津,讓她深有感悟。
咩咩羊可抵千軍萬馬!
師父不愧是高人,一眼看出咩咩羊與眾不同,有師父的提醒,孟糖以各種手段威逼誘惑咩咩羊懲惡除蛇。
還別說,咩咩羊雖然不靠譜,但虐起毒蛇簡直不要太給力。
羊和蛇仿若是天敵與克星,每日深夜,咩咩羊以獨特的威望號召群羊上山與群蛇搏斗,強勁有力的羊角抵上毒蛇脆弱的腰腹,五臟六腑瞬間稀里嘩啦流了一地。
沉重的羊蹄比動力馬達還要威猛,一蹄踩在毒蛇頭上,瞬間猶如爆漿的果汁,遍地都是腦漿。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在動物互相廝殺間尤為震撼。
人類幼崽孟糖曾在咩咩羊有意炫耀時,探得一絲秘辛,過后心驚數日。
肉體對抗,殘尸斷臂,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力量懸殊的對抗不過短短數日,山上毒蛇不堪其煩,紛紛背著行囊逃跑。
秋分深夜,孟糖正陪周良挑選細嫩竹子編織文具盒,咩咩羊興奮地蹦跶羊蹄踹開房門,領著一臉懵的她去村頭圍觀數不清毒蛇搖晃尾巴逃離出村的盛景。
花花綠綠的毒蛇排著隊從村頭游向遠方,其中不乏有毒蛇聞見異樣氣息,齜牙咧嘴的耀武揚威,似乎下一秒就要捕殺她們,但還未靠近皆被咩咩羊駭人的氣勢所震懾,委屈地縮著腦袋逃之夭夭。
雖說山上可能有心存僥幸的蛇,但不成氣候,經此重傷,已然不復往昔。
起初村民對山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直到有一天放學,幾名頑皮的小男孩抱著獵奇心理去山上轉一圈,卻毫發無傷下山回家,村民才似有察覺。
山上毒蛇威風良久,山下村民無不擔驚受怕,為防止萬一,村長特意組織膽大的村民去山上又轉一圈,仍沒有遇見一條毒蛇,村民雖然不解是何原因,但毒瘤既去,危險不復,無不樂哉。
唯孟糖身處其中,背負無人知曉的快樂,笑居山隱。
秋收結束,家家戶戶開始儲藏過冬需要的木柴,在此期間,孟家又起幾次小摩擦,雖然事不大,但著實令人心煩。
分家之后,維系的面子功夫徹底擱淺,鄰里鄉里互相造謠生事,找麻煩找不痛快,孩子之間更是一見面就眼紅,拳腳相加,長久之下,孟成文不堪其擾。
一天五個狀,狀狀不一樣,整得他整日跟判官一樣,不是在判案就是在判案的路上。
以前大家不想要村頭的山,是因為毒蛇多且地質不好,可隨著毒蛇危險解除,各家各戶對山頭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山地遼闊,花草樹木繁多,若是用心開墾,加以利用荒山,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于是,孟家又開始熱鬧起來。
一撥又一撥看熱鬧的村民端著葵花籽坐在自家門口,興奮地盯著吵鬧不停,哭哭啼啼的孟家媳婦,嘰嘰喳喳的議論猶如站在枝頭麻雀。
孟成文抽著旱煙坐在大廳中央,皺著深入溝壑的眉頭,一臉煩躁地盯著已經連哭三天的二兒媳婦。
絮絮叨叨的話聽了一遍又一遍,連著三天沒有一點新意,聽得頭都大了一圈,不耐煩地將煙柄重重放在桌上,孟成文厲聲呵責:“你要是覺得委屈,大可離了。”
未等常玉紅接話,孟華國急切地反駁:“爹,不可,兒子不能沒有玉紅。”
糟心兒子,打死算了!
周老太氣呼呼地拿著拐杖敲打孟華國:“老二,你太讓娘失望了!當年娘就不同意你們婚事,你心心念念甚至以死相逼,娘無奈同意。可自從她嫁入孟家,家中可有一日安寧?小五孤身一人獨闖江湖,作為哥哥你不管不顧,一門心思維護這個女人,為了她多次頂撞你父親,我看你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娘,我此生非玉紅不可,如果你非要我們離婚,我明日就剃發去少林寺出家。”
咦,想不到討厭的人愛情還很好磕。
只是去少林寺出家,他啥學歷,配嗎?
孟糖嫌棄地挖了挖鼻屎,掏出化肥袋里的成績單遞給一旁看熱鬧的父親。
孟華慶接過女兒試卷,微微一瞥,震驚地叫道:“糖糖,你考了一百分?”
心情差到極致的孟成文對三兒子大吼大叫的行為十分不滿,但聽到他話里的內容,眸中jing光一閃。
“拿來,我看看。”
孟糖毫不違心的臭屁道:“一百分很難嗎?我輕輕松松,而且每門都是一百分,老師們夸我天生聰慧,以后一定可以上大學。”
孟成文目光灼灼地盯著鮮艷的紅墨水,內心仿佛有什么在慢慢蘇醒。
“糖糖,老師當真那么說?”
他此生最后悔兩件事,一是征兵成功,欲要驅除外敵時,被父親以家中獨子為由強迫他回家種地;二是明明考上大學,卻因母親意外身故而被迫放棄學業。
天知曉,他空有一腔熱血,滿懷斗志,卻處處失意,淪為庸民是多么痛苦。
他也曾經將期望寄托兒子,可他們個個不成器,唯有老二學習好點,卻在上學時耽于兒女情長,錯失良機。
本以為無望,可孫女的話卻在他的心田點上火花,他上不了大學,可他的孫女可以代他達成愿望。
孟糖仰著笑臉,神色堅定地保證:“爺爺,我喜歡學習,學習也喜歡我,將來,我一定可以考上大學。”
孟成文含著淚水允諾:“好,非常好。糖糖,只要你好好學****永遠疼你。”
本為爭取利益,可被徹徹底底忽視,心有怨懣的常玉紅出言頂撞:“就她,身無二兩肉,憑什么上大學?老爺子,兒媳看你是老眼昏花,大腦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