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說話咄咄逼人：“張老實我跟你說，別看你算盤打得滴滴當當的，算的都是蠅頭小利。我就問問你，你不想要給曹斌那樣的閨女婿？”

“窈窕姐，林主任怎么說起曹斌了，我可不喜歡曹斌。他那個人可挑了，我聽隔壁村人說，曹大娘要給曹斌找個臉盤子窩溜俊的小大姐，對了，還能識文斷字，個子要高，人要苗條，你說說看，哪一點我能達到的？”躲在門口偷聽的張鶯急了，拉扯著葉窈窕就想進去。

葉窈窕輕笑出聲，張鶯這個傻丫頭，她媽話里話外的意思她還聽不出來？

“你還不放心我媽么？我媽是那些不靠譜的人？”葉窈窕將張鶯月匈前快要脫落的辮子重編了一下，絲毫沒有躲在人家門口偷聽的窘迫。

張鶯被葉窈窕這么一弄，倒也沒那么緊張了。她看著葉窈窕濃密的秀發，悠悠地說道：“我估計曹斌想要說個對象也要等幾年，反正這幾年是不成的。”

葉窈窕手下不停，只當聽個閑話，隨口問了一句：“怎么不行了？”

張鶯悄咪咪地趴在葉窈窕的耳邊：“曹斌心里都是你，十里八村誰能比過你？哎呦，輕點輕點！噓！”

張鶯話沒說完，辮稍一端被葉窈窕握在手里就是一扯。她疼又不敢大聲嚷嚷還得指著里頭讓葉窈窕小聲兒點兒。葉窈窕也不跟她計較，編完一邊，又給張鶯另一條辮子也給理順了。所以說張鶯這丫頭就是心大，這當間還有空揶揄自己呢！

就在葉窈窕和張鶯有一搭沒一句地小聲嘀咕，就聽見屋里頭林紅的大嗓門子又呵斥張老實：“我給你說張老實，算你還有自知之明，知道你家張鶯是啥樣。我不是說家里孩子不好，可咱說親事要襯襯，你家孩子啥條件，人家孩子啥條件？總是也不能差太多，”

張鶯娘被林紅說的沒脾氣：“是這話。”

見張鶯娘態度還成，林紅對張鶯娘的火氣到底是消了一點，聲音也小了一些：“你看看就曹斌那樣，比趙巖又能強多少？趙巖以后就不能當連長？”

連長啊，那可是比村長支書的官大多了！他們張家這么幾輩人都沒出過當官的！林紅這話說的張鶯娘和張老實那叫一個心動如雷。是啊，要是趙巖混得好，以后他們也是干部家屬了，看以后甜水村人還敢不敢欺負他家人了。

張鶯娘首先繃不住了，也顧不得跟張老實商量，趕忙說：“要不，去一百？”

張老實攥緊了煙袋，點頭附和：“九百寓意好。”

林紅冷笑：“久久白頭？那九十也是久久，九塊也是寓意好呢！還說你家這不是賣閨女呢，我就問問你張老實，那以后趙巖帶著張鶯去部隊手里頭用錢不用錢？以后幫你家兒子想做事找不找人趙巖？你家以后大事小情那么多真不指望閨女婿幫襯一把？別說你不指望張鶯！我就問你要這么多錢還好意思讓人家趙巖幫忙？”

張老實被林紅懟得啞口無言，可是讓他再少要一分錢，也跟挖心撓肝一樣難受。這可是他自打林紅過來透漏了一點消息他就想好了的。現在讓他放棄簡直比殺他還難受。

林紅一錘定音：“行了，你們也別計較這些了，彩禮商量著來，但是不能獅子大口要。人家孩子給五十，你們就收五十，人家孩子給八十，你們就拿八十。要是愿意呢，就添個嫁妝不愿意，張鶯這孩子也不會找你們要這錢。”

張老實不樂意了卻又攝于林紅的彪悍，喏喏地說：“這彩禮錢本來就是給父母的，”

林紅以心己度人心“誰說的，以后我們家窈窕，啥錢都給她。養了十幾二十年的閨女猛一嫁人，人生地不熟的，手里再沒錢，你讓閨女腰板子怎么硬起來？”

林紅那是一想到小閨女嫁人，心里就難受。她也沒有心情數落張老實了，只是擺擺手，懶洋洋地說：“行了，就這么著吧，別跟人家說你們要了一千塊了，你去荷花村問問看，曹大娘到時候彩禮能給人家一百塊不？”

說起來五十塊彩禮不算多，可也絕對不算少了。擱著甜水村，絕對不算是沒禮數了。可是張老實都想好了靠著發個小財來著，這一下子希望落空，你讓他怎么接受？

張老實掙扎著想后招：“彩禮就算了，還有四大件呢，”

林紅樂了：“要說這四大件，聽說城里人也不是家家都能湊齊了，有錢底子厚的人家呢，或者會給兩大件的，咱們農村還要四大件？你要個啥？鐵鍬、鋤頭、鐮刀和鎬？”

張鶯“噗嗤”一笑，她本來就是個大嗓子的人，這么一笑，里頭人全都聽到了。張鶯娘覺得自家在孩子面前丟分兒沒面子，不由紅了臉再也沒臉說要東西了。張老實一張老臉常年風吹日曬的臉黑皮厚的，倒也看不出什么來。

林紅咳嗽一聲，只當不知道。又繼續往下說：“行了，咱們既然想讓兩個孩子好好感謝你們，索性就不管。這樣，我做主，四大件里頭什么自行車、縫紉機什么的，放家里頭也不好扛到京，三轉都沒什么用，就買個一響，我讓趙巖給張鶯買個表。”

張老實直接站起來：“這，這哪里能行啊！”

這跟自己預料的也太不一樣了吧？這也太少了些好么？

“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個手表么！雖然我們甜水村結婚買表的很少，卻也不是不行的。”林紅故意曲解張老實的話：“行了，我知道你是個老實頭，不好意思找人家趙巖要，可這誰不疼自家閨女啊，我去給你要去。”

說完林紅不帶歇氣又喊葉窈窕：“行了，待門口不累啊，進來坐著說話。”又喊張鶯：“你這孩子真是好命攤著一對好父母，可著我們甜水村、整個紅旗公社，像你爸媽這樣的人都少有。”

張老實吧嗒著煙袋子，狠狠地嘬了一口，他這會兒滿嘴苦澀，卻又有苦說不出來。

“行了，別送了，等開春我就去找公社，你們這樣的家庭不當典型，誰家配當典型？”林紅將葉窈窕說的話組織了一下，就開始各種花式夸獎。

張老實一肚子打算被人打亂了，心里不難受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這會兒他也得掂量掂量著，畢竟張大花的事情，就有村里人說他張老實不老實了，這要是林紅這個粗人在人家跟前說他們家賣閨女，不說錢能不能到手，名聲先就臭了。

算了，先就這么著，等以后慢慢要，他一張口不信閨女和閨女婿不給。

“林主任，太謝謝你了！”張老實一家子人在村里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人，這猛不丁被人這么一夸，聽說還要上報到公社，說不定到時候在全公社表揚。到時候他們他張老實再不被人張老實張老實的叫著了，大家都要喊他的大名，對了，他的大名叫什么來著？張富貴？對呀，以前多富貴的名字，都是被村里人給叫壞了風水。

張老實心里閃過這樣一個念頭，轉念一想，現在可不能提風水，不由偷偷看了眼林紅，見林紅仍舊笑瞇瞇地看著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因為這件事，林紅本來對張老實改變了看法，覺得這個老實頭未必老實。但是現在她都說了折磨長時間，張老實居然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看著還是呆呆木木的樣子，林紅不禁也跟著犯嘀咕，莫非這個張老實是個真老實？

反正甭管怎么樣，趙巖喜滋滋地跟著林紅大姑家去，準備等縣里頭的百貨商店一開門就帶著張鶯買手表。

林紅看著好笑，打趣著小年輕：“行了，你看看你這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我們先走，你先跟張鶯說幾句。看把人家小大姐給急的，眼都紅了，我跟你說，趙巖，既然你認了我做干姑姑，那以后我當管你就要管了。”

趙巖又不是不知道好賴的人，聽見林紅這么一說趕忙點頭：“大姑你放心，我要是做錯了事情，你和大姑爺還有我窈窕姐，當說只管說。”

林紅先聽還沒啥，等見趙巖這么大塊頭叫自家閨女大姐，有點不樂意：“你個傻樣兒，我家窈窕哪里能有你這么大的弟弟，叫妹妹！”

林紅哪里知道趙巖心里的小九九，不過是看趙巖橫高豎大的個子喊自家閨女叫姐不像罷了。她本來就是隨口一說，哪里知道趙巖嚇得直擺手：“還是不了吧。”

真不必了，這要是隊長知道了，以后得叫自己大哥，心里還不得憋著火呢。再說，自家現在得償所愿，說不定過年以后就能結婚，可是隊長還沒著沒落的呢，他要是嫉妒心起，“報復”自己又當如何？

林紅擺擺手：“行了，隨便你，你要是想叫只管叫。”

林紅就不是個固執的人，孩子們只要好好相處，他們只要對自家窈窕好，還管她喊姐喊妹的，就算是趙巖喊姑奶奶，只要他叫出口，那就讓他喊！

她還是跟很體貼的大姑：“好了，別跟著我們走了，回去看看吧，人家姑娘還在門口等著呢。”

林紅隱隱知道趙巖這次回來跟張鶯定下來是真，但他打著這個理由還幫自家辦了件事情。雖然自家閨女兒子沒有跟她說明白，但是林紅總感覺魏大力家小鍋屋著火這件事情不簡單，還有自家那個大伯子，怎么無緣無故就去了魏大力家？

林紅雖然沒過去，卻從很多人嘴里頭得知，魏大力看葉建民的眼神都不對了，要說這里頭沒什么毛竅，林紅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孩子們都大了，雖然有些事情不根自己說，但是林紅一點不介意。自己閨女的性格還不知道自從鬼門關滾一遭以后，現在對自己和葉建國別提多上心。

趙巖滿心感激化作一句話：“大姑，一會兒我還去家吃飯啊！”

趙巖找張鶯之前不忘記定好晚飯。

“行啊，把你家小對象..”

“媽！”

葉窈窕抵抵林紅胳膊肘：“等他們彩禮送了，請客吃飯以后再說這話。”

林紅一聽忙“哎呀”一聲，可不就是這個理，雖然這件事定下來了，可是不到時候還是不要說了。

“還是你沉穩，這要是讓我一嗓子喊出來，等會兒兩孩子路上走著還不知道多少人看呢。”就說那些個小孩子，嘰嘰喳喳又不懂事，說了什么你還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

林紅這嘴巴可算是鐵嘴了，張鶯和趙巖一道走著。兩人難免都有些羞澀。趙巖空有理論知識，卻沒有實踐經驗，張鶯一張嘴就喜歡懟人，卻從來不會說甜言蜜語的話。

趙巖有點犯愁，真是事情不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現在總算是明白隊長當初的心情了。他輕咳一聲，沒話找話地說：“也不知道縣里的百貨大樓多會兒開門，到時候咱倆一起去買手表？”

張鶯愁了半天，沒想到能圓滿解決。她其實都做好了對抗父母的準備了，萬幸有他們窈窕姐，什么事情都過去了。要不怎么說，還是葉窈窕靠譜呢.

自己跟前這個傻蛋，剛才口口聲聲只說同意。這要是她不堅持，看看以后他們結婚，兩個人都喝西北風去。

“不用買手表了，我又用不著。”

張鶯想了想，覺得葉窈窕說得對，人家既然對自己好，自己也得投桃報李子。所以張鶯就遞給趙巖“李子”：“你沒有手表吧？要不買個男式的？”

趙巖當然不可能同意，先不說林紅他們到時候會怎么看他，就說他自己也不過了自己這關。一個大男人，沒有就沒有唄，如果需要，以后掙錢攢票再去買唄！

趙巖立刻拍胸脯表態：“不用，我就想給你買，你帶著好看。”

張鶯聽見他說“你帶著好看”，不由就紅了臉，踢著地上不存在的小石子，剛想說句什么讓自己不至于這么尷尬，就聽幾個小孩沖著他們起哄著：“哦哦哦”了一聲，又開始跳著唱起來：

“我倆好，聚錢買手表，你帶帶、我帶帶，我是你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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