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聽說他走了，心里還有些空落落的。總覺得跟自己過去唯一的聯系，就這么也斷了。按說，葉窈窕從不懷念過去，更喜歡現在的生活，現在的家人，可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么東西丟了，但就是想不起來。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感受，你有句話或者一件事就是想不起來了，其實這件事或者這句話未必有多重要，但就是因為你想不起來，才會覺得珍貴，葉窈窕笑了笑，自己這是著相了。

雖然如此，還是很關心芎瞎子：“張大嬸你知道芎爺爺去了哪里，還有他收養的小芎呢？也跟著去了沒有？”

張嬸子一點也不覺得葉窈窕問她有多稀奇，芎瞎子在甜水村一待就是幾十年，也沒見著他對誰有多好，也就是葉窈窕落水以后，芎瞎子對她還關心一些。張嬸子是知道葉窈窕經常去給芎瞎子送吃的，就因著這，張嬸子決定以后要跟他們家好好相處，看看人家只要跟他們家處好的，他們家都挺大方的。

這個時候張嬸子才想起來，以前林紅請她搋面，每次都會多給一斤、半斤面，不過是后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讓林紅來氣了，才斷了的。

所以，自己干嘛要得罪林紅這家人呢？

張嬸子想東想西就是沒想過，人家芎瞎子每回送碗回來都不是空著的，要不就是山上的炒野栗子，要不就是院子里的梅花，反正從來不空碗，至于張鶯，人家今天送點雞蛋，明天送碗醬豆，朱三媳婦就不用說，過年多大一塊臘肉都拿過來了，還有王紅干豆角、黃花菜的，這些也都是送來了好多。

葉窈窕當然知道張嬸子的為人，也不會相信她一天就變好。

張嬸子不知道，還在那兒嘰嘰喳喳地說著：“芎瞎子帶著小熊去了大地方了，哪里我是不知道的，反正聽說是用車來帶著走的。”

說完還羨慕地嘆了一口氣，“就說小熊那熊孩子，沒人要的貨，那天穿得那叫一個人五人六，聽說還要送他去上學”

王紅聽著刺耳，有點明白自己剛才說話別人的心情了。她看了一眼朱三媳婦，朱三媳婦當做沒看到，輕輕咳嗽一聲：“張嬸子，別這么說人家孩子，誰家都有孫男娣女的，咱圖個修行。”

這話王紅愛聽。哼，她剛才就那么說了一句，兩個人批，現在輪到張嬸子了。不過朱三媳婦卻沒有她預料中的那樣這、那兒的說了一大堆，只接著往下就說起了別的話：“張嬸子，你說說看你家張祥這么好，還不是家里大人修行的，芎瞎子都說過這個。以后你要更好，張祥到時候給你說個好媳婦，再給你生個大孫子，咱村里人估計誰都得要羨慕死你了！”

張嬸子平生就怕人家說她家張祥，聽見朱三媳婦這么說，立刻高興地瞇縫著小眼：“哈哈，要真這樣就好了！謝謝你啊翠花，以前我還說你呢，現在才知道你這人又能干又聰明。”

說完還不忘記帶上葉窈窕，“這都是窈窕的功勞。”

要不是葉窈窕知道張嬸子這一段改了不少，真就以為她這是在挑撥離間了。這話說的，人家本來就不錯，好么？

葉窈窕心里腹誹，嘴上隨便敷衍了一句。朱三媳婦不過是打聽一下外頭的事情。要不怎么說術業有專攻呢，要說張嬸子那就是個干啥啥不成吃飯第一名的貨，可就是這樣式的人，村里的大事小情，土坷垃里頭絆倒個誰，她都一清二楚。

但是壞也就壞在這兒了，她那一張嘴，胡說八道瞎揣測，真的害過不少人。所以，朱三媳婦雖然對她嘴甜的不行，但還是一直很警醒的。

但是王紅不知道啊，她還在委屈呢，不都不喜歡張嬸子的么，怎么現在都捧著她了？

“行了，知道的都跟你們說完了。”張嬸子說得唾沫橫飛，說完之后就是深深的孤寂。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要是我只跟你們說這些事情，你們還能不能跟我好好相處了？”

葉窈窕沒說話，朱三媳婦先看了眼葉窈窕，見她臉上并沒異樣，這才認真地說：“我們剛才不就是好好相處了？還是張嬸子你對我們還意見，放心，你說出來，能改的我們改，不能改的你說了也不會改，所以你別有負擔！”

張嬸子：“..”反的、正的話都讓你一個人給說完了，你還讓我說什么？

王紅則是有些佩服朱三媳婦了，不怪自己屢戰屢敗，就朱三媳婦這心眼子說話還一套一套的，當然要比自己總是盯著男人的下水道，女人的大山坡，這么直白沒素質的要好。

王紅決定一會兒好好夸夸朱三媳婦，這個翠花還真是不錯哩。沒看張嬸子那么能說，現在也是說不出一句話了。

“行了，別開玩笑了。張嬸子你注意點，這天寒地凍的上墻再跌一跤那就不輕。”葉窈窕一開口，王紅就跟著走：“就是就是，猴登在人家墻頭上，乍看還以為要做賊呢。”

哎呀，好像又說錯了？王紅突然就發覺自己的優勢現在都變成了劣勢，她習慣了跟那些老爺們打嘴仗，從他們滿嘴噴糞的話里話外找出個破綻讓他們頭都沒法抬。

王紅一度覺得自己挺牛，村里都說什么女人不要跟碎嘴男人吵架，實在是他們那嘴罵人比糞堆還臟，那些拉雜話能讓一個心窄的女人尋死上吊的。

“行了，以后要是有要緊的事情就走正門。”

葉窈窕說著又加了一句：“這是我媽說的。”不管林紅多疼自己，這個家里里外外還得尊重林紅，這是葉窈窕的原則，哪怕是一件不起眼的事情，葉窈窕即使能做主也要把林紅的名字抬出來。

葉窈窕一方面是想讓人家都知道林紅在他們家的地位。“家不和外人欺”，一家人都的林主任，村里人才誰都不敢小看。再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葉窈窕尊敬林紅，也感激林紅。她不是個喜歡在嘴上表達的人，所以就把這一份感動全都化于實際行動中之中。

“哎哎，林紅這人真是沒得說。”果然，張嬸子一聽這話頓時感慨萬分。

“窈窕啊，你家以后給我們張祥送吃的，能不能也多送一口讓我給嘗嘗呢。”張嬸子咽下口水，說話倒是不拐彎：“張祥那熊孩子，每次都吃完了就讓我抱著空碗聞著香味淌口水。”

“算你有眼光，我們窈窕那菜做的...”

“我們窈窕這菜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朱三媳婦很快接下了王紅往外禿嚕的話，又笑著對張嬸子說：“我跟你一樣，就是沒敢說出來。”

張嬸子是貪吃，但是她這話還有別的目的。她想看看葉窈窕對她的態度，也好決定以后是什么都跟他們說，或者是撿著說。畢竟這幾天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正鼓在心里難受著呢。

“行呢，張嬸子這話我記著了，一會兒我跟我媽說一聲。”

這是沒拒絕了？當然也說不上多熱情，張嬸子嗅了嗅，空氣中這會兒還有淡淡的甜香味呢，真好聞。但是葉窈窕一句話都沒有說，可見這丫頭還是有些記仇的。

不過，記仇好啊，記仇就說明這丫頭不是個笑里藏奸的人。張嬸子自說自話地安慰著自己，一直到身影消失，也沒能等到葉窈窕喊她嘗嘗家里頭的點心。

朱三媳婦最了解張嬸子，看她這樣就笑：“這人可真好玩，說幾句話還想弄點帶著，我還以為她這是改好了，沒想到是變饞了。”

張嬸子倒也不介意朱三媳婦的態度，她觍著臉笑：“不是我饞，誰讓窈窕做東西這么香呢，那些好吃的就那么刺溜刺溜往我鼻子底下鉆，我能不流口水么啊！”

“這么說倒是也沒錯。”

葉窈窕沖張嬸子笑笑：“嬸子烙餅也不錯。”

是不錯，但是總要人家錢和票。

“那什么，窈窕啊，想著我啊！”

張嬸子的聲音一轉眼就消失在了墻頭外邊兒。

“過幾天我讓朱三給你家墻頭上放點碎瓶渣子，省的一會兒來個人上墻頭的。”朱三媳婦故意大聲地說了一句，墻頭外邊立刻有人喊：“別呀，那不得扎死我啊，哎呦，疼死我了。”

“就是放著你們這樣的人，你看不出啊！”朱三媳婦笑呵呵地又跟墻頭外的張嬸子說了一句就問葉窈窕：“是不是要用張翠蘭？”

“不是，”葉窈窕搖搖頭：“不過是覺張祥人還不錯，給他一點面子罷了。”葉窈窕知道朱三媳婦的意思，論打探消息除了面前的王紅就是張嬸子，當然了，還有一個就是張大花。朱三媳婦估摸著以為葉窈窕留下了王紅又留下了張大花，而張祥甭管是因為什么，上回的確還不錯，所以朱三媳婦覺得給她一點機會也不是不可以。

“咱們一碼歸一碼，張嬸子跟你們不一樣。”葉窈窕看著朱三媳婦，說的坦誠：“你們都是我能信任的，至于別人，看看吧。”

這些都是后話，葉窈窕想著方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笑著看向王紅：“我這也是仗著年紀小，在這兒倚小賣小，跟你說上這一番話了。”

王紅覺得很慚愧:“你說，不比不知道，我以前還覺得我能幫上很多忙，現在看來，說不定到時候會幫倒忙。”

還真是這話，朱三媳婦半開玩笑著：“就你這樣的，估計一張口能得罪一大幫人。”

王紅委屈：“我也不想的啊！”

“只要你想，就可以。”跟著林紅一道進來的張大花自從看了葉窈窕給她的那封無心插柳的詩，現在說話總是抑揚頓挫，還別說，在現在這個年代還挺招人喜歡的。

比如王紅就很喜歡張大花這樣說話的調調，她轉頭問張大花：“我當然是想的。”迫切得都忘了說話的，是她一向都不喜歡的張大花了。

“咱倆好好說說，我也想改掉我的毛病，咱倆倒是可以互幫互助。”

張大花跟葉窈窕打了一聲招呼，很有些好為人師地跟王紅一道探討起來。

后頭跟著的林紅看著是欣慰又是擔心，她沖葉窈窕招招手：“窈窕啊，咱們這個互助社能不能辦起來啊，到時候要是弄不好，這不就辜負了這么些人的信任么？”

開始的時候，林紅也沒怎么當回事兒，可是現在合作社沒開起來，村里頭很多婦女都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了。不說院子里的這幾個，她剛才走路上的時候，結巴家的女人，小二槐家的，家后她三大娘家的...一個個都問了起來。

“媽，別慌，肯定能辦起來。咱們先一步一步來。”

其實林紅就不是一個瞻前顧后的人，既然決定的事情只管好好做，沒有能不能的。她多嘴問的這么一句，不過是想要葉窈窕的一句安撫罷了。林紅覺得，她家閨女什么都不做，只要呆在她身邊，她就覺得很安心。

林紅沒有細想，為何自己現在越來越依賴閨女，就算是想起來也只會覺得這是因為閨女越大越懂事的緣故。至于別的，她或許想過，卻又很快被她給摁住，就像是芎瞎子說的那樣：“水至清無魚，人要是斤斤計較，福氣也就計較沒了。”芎瞎子還說過：“鳳凰涅槃！”她家窈窕果然是鳳凰，果然又盤旋著飛起來了，以后，她要護著她家閨女！窈窕是她林紅的親閨女！

“媽？”葉窈窕疑惑地喊了一聲林紅，有些奇怪：“想什么呢？”

林紅掩飾地把葉窈窕的劉海撥了撥：“都忘了跟你說了，黎書記想見見你。”

葉窈窕一愣：“就是公社才來的黎書記？”葉窈窕對這個黎書記印象深刻，當初葉宸給林紅的任命書，其實根本就沒必要，畢竟她媽只是村里小小的一個婦女主任，哪里用下紅頭·文？所以，能這么干的書記，必定是個不一般的書記，最起碼不是個按部就班的人。

“去吧，窈窕，好好問問情況，我都等不及了！”朱三媳婦對合作社的事情十分的上心。

王紅老毛病犯了，嘴欠：“你家朱三又不在你怎么就等不及了？”

葉窈窕：“...”

林紅斥道：“少胡說八道的，不是讓你改么，下回注意點！”

朱三媳婦一個巴掌過去，王紅早就往旁邊逃，朱三媳婦跟上就追....葉窈窕看著這幾人打鬧說笑，對于明天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其實，帶著這一群各有缺點的婦女一起拼搏，居然也很有些歲月靜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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