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京一直知道葉老太是個偏心眼的。以前她明面上說喜歡葉窈窕這、喜歡葉窈窕那的,可這心還是偏在了大房。在葉窈窕不怎么全的記憶里頭,葉老太對葉窈窕一直不過爾爾,也就是葉窈窕落水之后那些天,才對葉窈窕略好一些。
不過,甭管怎樣,在長輩面前自家天然矮一頭。所以,心里不管怎么想,面上還得有個笑模樣才是。葉窈窕上前一步“奶奶進屋坐!”
說著,葉窈窕不動聲色地將葉老太的手三兩下給拉扯下來。然后稍稍離開她寫,才放開門,又沖葉京擠擠眼睛:“三哥你趕快去山上,家里的豬草又不多了,你再打一背簍來?”
葉京自然也很擔心那些藏在草叢里頭的山雞。雖然妹妹說的很對,但是誰都不想把唾手可得的的野山雞送給別人吃。再說了,這也是窈窕的運氣好才得的,又憑什么就拱手送人?
但是,形勢比人強。肉雖好,可妹妹最重要。現在自家奶奶就是個定時·炸·彈,葉京可不敢放任葉老太和妹妹單獨在一塊兒,他怕葉老太再一次使壞!如果妹妹再出什么事情,不說爸媽,他葉京自己個兒都饒不了他自己!
葉京擺手,一副偷懶耍滑樣兒:“妹妹,好窈窕,你就讓三哥歇會兒吧,等會的,三哥給你把事情都麻溜地做好你看行不行?”
葉京嘴上笑嘻嘻,眼睛卻擔憂地看著葉窈窕。
葉窈窕幾不可聞地沖葉京搖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葉京皺著眉頭沖妹妹瞪眼睛,外人看,不過是葉京不想做事,但是葉窈窕知道三哥這是放心不下自己呢。
就在這時候,葉老太開口催促葉京:“行了,多大的小大哥了,你妹妹讓你做點事你還推三阻四的,還不快點去。”
葉老太一副恨不能葉京馬上走的樣子。看得葉京卻是更加不敢走了。葉老太大白天上門卻不手是做什么,她這樣子要說沒有什么事情,葉京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葉京譏諷一笑掩飾住心頭的涼意,再手說話時又是一臉堆笑:“奶,你才來我怎么就能走呢。讓我陪陪你么,還是我奶你現在有了孫媳婦就不疼我們二房這些孫男娣女了?”
葉京這話里頭含著譏誚卻說得有技巧,葉老太雖然有事著急,卻還是勉強笑著說道“你個小炮子的,就你說話喜歡逗奶奶,行了,你去把你妹妹做的桃酥拿點給你奶我吃!”
還桃酥呢,真是不上門則已,一上門驚人。他們家又不是供銷社張口就要桃酥啊,他奶奶這是想干嘛?
“我奶你這也太疼孫媳婦了吧,我可聽說葉錦那媳婦這幾天懶病饞病都犯了,聽說每天都要吃桃酥呢,我奶你可補鞥呢拿著我們家的東西貼補大房啊!”
葉老太氣得當時就想給葉京一腳,奈何她放了的小腳穿鞋總大,怎么都有些不跟腳。葉京又是個人精子,怎么可能讓葉老太提踢到。
葉窈窕看了眼葉老太,她剛才還納罕,葉老太明明吃了她放了些露珠水做出來的桃酥為何還是這么沒家閨女漢森,敢情這是都進了她家孫媳婦的嘴巴里了。
葉窈窕臉上的笑容登時也沒了。她本來就不是個多有耐心的人,唯二不多的耐心也就只給了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當然,這里頭不會包括葉老太。那桃酥給葉老太本就是看在葉建國的面子上,可是葉老太既然不珍惜機會,那她也沒辦法。
至于桃酥,如果葉老太要了自己吃的,她也許會酌情考慮給一點,可是現在,葉窈窕是一點碎渣子都不會給的!
葉窈窕的憤怒葉京自然看在眼中,葉京怕葉窈窕跟葉老太鬧騰起來影響妹妹的名聲,他一下奔到妹妹前頭擋住葉窈窕:“家里就只剩下那么一丁點的桃酥都給了奶奶你了,你這幾天吃完就來要,這我們也招待不起啊!”
說著葉京不用葉窈窕說,就拉著葉窈窕站到了門外:“走吧,妹妹跟哥哥去打豬草,家里豬沒吃了,人也快餓死了,就這從嘴巴里頭省點吃的還要給隔房堂兄弟的嫂子,你說說這上哪家說理去!”
葉娥老太氣得那叫一個倒仰,她是沒想到葉京居然這么不給她面子,說起話來那叫一個毫不留情。
葉老太猛地沖過來時,身上的煙土味道讓葉京都不由皺了皺眉頭,葉京突兀地說了一句:“奶,你都多久沒洗澡了,我大娘就不能給你燒點水洗洗澡啊,你可是英·雄的母親,不能這么拉雜!”
葉京的話一說完,葉窈窕就見葉老太眼神閃爍,一副不想提起的樣子。葉老太她不想人提起什么呢?是自己不洗澡還是身上有大煙味道?
葉窈窕沒作聲,這個時候也沒了跟葉老太再說下去的欲望。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都是處出來的,葉老太對葉建民家巴心巴肺地偏疼,葉窈窕不管。可是葉老太若是拿著葉窈窕家的東西往葉建民家貼補,葉窈窕是不會答應的。
“行了,三哥,別跟奶奶開玩笑了。”如果葉老太當真跟那東西有關系,那她也就不是個普通尋常的農村老奶奶這樣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就猶如蟄伏在暗地的蛇,總是于暗處吐著蛇信子,每每伺機出動,總是會在人最為放松的時候給人家來一口,讓人猝不及防。
葉京因為葉老太是血親,所以雖然對她不滿,甚至剛才那樣不想讓葉老太靠近葉窈窕,對葉老太狠警惕,可是骨子里葉京不會覺得葉老太對他們痛下毒手。
但是葉窈窕本來就跟葉老太沒什么感情,所以對她很提防。還有,甜水村的后山可還有一個定·時·炸·彈呢,那個裝滿了糧食的山洞,那邊是個什么樣情況,到底葉老太知不知道?
細思極恐,葉窈窕越想越覺得葉老太其人深不可測。對于這樣的人,先不能打草驚蛇,她能蟄伏,葉窈窕更要沉下去。
理順了思緒,葉窈窕臉上又掛上了公事公辦的笑容,她甚至還有些羞澀不好意思:“奶奶,那已經是最后的桃酥了。”葉京哼了一聲“窈窕自己都沒舍得吃,也沒舍得給我爸媽吃,更沒舍得給我吃,到最后全都便宜那李平了!”
葉窈窕好似被葉京也給說動了:“奶奶,你怎么能給她吃呢,她年紀輕輕的要補什么!”
葉老太眼看東西沒要到,還白白被人數落了一通,心里自然是不高興的。葉老太繃著臉:“不就點桃酥么,你們這一對白眼狼,以后奶不疼你們了。”
她這個樣子讓葉京也沒了笑模樣:“奶你什么時候疼過我們,哦,對,以前嘴上疼我們,現在嘴上都不疼我們了。妹妹,你好可憐啊,人家當奶的都最疼孫女了,我奶好東西都給她孫媳婦了。”
葉京這名字真沒起錯,說話跟唱戲一樣,氣得葉老太指著他說好幾句:“你你你”愣是沒說出一句長短話來。
葉窈窕生怕葉京把葉老大太得罪的很了,她趕忙拉住葉京的手:“三哥,別說了,奶奶就是問問,咱家沒有說別的都是白搭,算了,等以后我們努力努力爭取三兩天就給奶奶送點桃酥過去。”
葉窈窕的話說的誠摯無比,葉老太想說什么現在都沒法子說了。當然,葉老太自詡自己不是農村普通的老太太,一般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可她要是用孝道壓人,葉京和窈窕天然就吃虧。
有時候,老人也并不全是軟弱、慈祥的代名詞。葉窈窕雖然厭惡這些是是非非,但她這些最為清楚不過,甭管如何,葉窈窕不能讓葉京吃虧。
就在葉窈窕要上前攬過一切時,有人先于她說話了:
“哎呦我說葉大娘,你怎么能就這么好命呢,三兒子雖然光·榮了,可是死·了還給你留下撫·恤·金讓你吃好穿好的,這一大家子唯一的一個孫女自己家都沒怎么呢,這就想要好好掙錢讓你隔三差五吃桃酥?”
張嬸子最愛躲在墻根看戲,但她自從跟林紅家和解以后,說話做事很有些能拎清楚了。這不,剛才聽見葉老太和葉窈窕的幾句話,張嬸子居然在門里頭看不下去了:這不欺負人么,葉家老大得了死·鬼老三的撫·恤·金,這么多年村里獨一人的舒坦,葉建民那個村支書的活,也是公社看在葉建民是烈屬的大哥份兒上特意給安排的,就這他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哦,現在才帶來一個兒媳婦就攛掇葉老太到人葉建國家里頭要東要西的啦?怎么這么大的臉呢,好意思的呢!
自從跟林紅一塊兒時間久了,張嬸子覺得自己頭腦清明了許多,以前看熱鬧就是看熱鬧,人頭打出狗腦子,她都不會過去阻止一下,甚至還會繪聲繪色地出去講給別人聽。
可現在呢,張嬸子剛才聽葉老太那么理直氣壯地沖人葉建國家兩個孩子要桃酥,不給還說出那么些風涼話,張嬸子簡直就要氣炸了,她見過很多老太太不喜歡孫女的,可人家不喜歡就淡淡處著,也沒像葉老太這樣嘴上說我最喜歡大孫女,孫子都要靠邊站,結果呢,做事情就打臉了吧!哦,你家孫媳婦想吃桃酥你就管你孫女要,那你家孫媳婦要上天,還能也讓大孫女給搭梯子啊!
張嬸子沒多想自己這變化到底出自何處,就算是覺得自己跟從前不一樣也覺得因為這是林紅家的事情,而她要討好林紅,自然要幫葉窈窕兄妹倆了。
“我跟我孫子孫女說話,有你這個盤老舌頭的女人什么事啊!”葉老太不愧是跟林紅并駕齊驅的兩個彪悍人,懟張嬸子眼都不眨。
但是張嬸子是欺軟怕硬,卻并不怕葉老太。她是知道葉老太的老底的:“你一個地主婆,還跟我們這些勞動人民...”
張嬸子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了。她怎么說道這上頭了,村里老一輩的人知道葉老太以前是個地主家的崽子,可這前有葉老爹那樣厲害人護著,后頭又出了一個葉建軍,誰都不會提這些。再有就是現在葉建國當了隊長,這要是讓外人用這個來搗鬼就不好了。
“嗯哼!”張嬸子重重地咳嗽一聲,像是要把剛才那些話統統給蓋住。
葉老太被葉京一通數落,又被葉窈窕截住說了一通,現在又換成張嬸子,她早就不耐煩了:“呦,這豬圈里跳出個驢了啊,我在這兒說我家孫子孫女也有你插嘴的份兒啊,你要是嫌嘴·癢·癢·你就趴你家男人·腿·襠·蹭·蹭!”
這叫什么話!
饒張嬸子是個嘴碎的,說話也是沒遮沒攔的,可是當著葉窈窕和葉京的面兒被人這么說,她還是覺得下不來臺了。
這個死老蠻子,嘴巴也太毒了一點吧。這兒現在還有兩個孩子呢,她怎么就好意思說這些的!張嬸子趕快看了眼葉窈窕,以前倒是沒覺得什么,自從跟葉窈窕相處得久了,雖然是自己要的,但是人家葉窈窕隔三差五就讓她蹭一頓飯,香噴噴軟乎乎的雞蛋餅,鮮香可口的瓠托子,對了,上天還吃了人家送來的酸菜豬油渣撒子餅,那味道簡直就覺了。
也不知是吃人嘴短還是怎么地,反正張嬸子覺得剛才葉老太的話太拉雜,話說出來都玷污了葉窈窕。張嬸子這會會兒也沒有多想自己的這種心態,明明葉老太才是葉窈窕的嫡親奶奶,人家都不關心這話孫女聽見好不好,她怎么第一個就覺得不好起來?
不過,眼看葉窈窕仿佛沒聽見一樣,葉京也在低聲跟葉窈窕說著別的話,張嬸子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葉窈窕根本就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也是的,這大姑娘小伙子的,哪里能跟葉老太這樣風吹雨打的老蘿卜纓子這么不要老臉的?
雖然這么想,張嬸子到底偃旗息鼓沒跟葉老太一般見識,實在是葉窈窕和葉京他們在這兒影響她的發揮,萬一她也罵得難聽,到時候她家祥子還不找她算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