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奶奶倒計時的最后人生階段還是在譚宗慶家度過的。
人作的厲害。
哪怕就看個電視,和電視也能干起來。
和電視機里面的人物去吵,她把自己當做里面的一員。
譚家的子女都保持沉默。
大家在大院吃飯,原本挺高興的,可一提老太太,大家就都沒聲音了。
譚宗慶;“我想著還是接回來吧,有兒有女的一直扔在養老院也不像話,我媽身體現在這個樣子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反復糾結。
也是恨也是怨,但過了以后又覺得自己媽可憐。
譚宗慶就覺得挺難面對顧長鳳的。
自己這樣反反復復的他也知道不好,可……
做兒子的狠不下心。
譚禾:“算了吧,她現在住在哪里都一個樣兒,其實養老院也不見得就不好,那以后你說這一代的孩子們一家就一個,還得上班賺錢養家,誰有這個精力去管這些啊,有個這樣的地方也是替大家解決難題,也就我們這里,人家大城市很多都是把老人送到養老院去,那人家兒女都是不孝啊。”
接回來大家也是累心。
叫這個老太太把大家鬧的,都已經夠了。
現在任何人聽見老太太幾個字,反應就是不管。
吳湄:“老二你就是恨嫂子,嫂子也得說這話,我媽不能進我家,我也絕對不接,把你大哥害這樣……”
吳湄現在頭發白的都差不多了。
家里丈夫癱瘓,她也沒什么時間陪著復建,加上能好的幾率實在太小了,你說一個不省心的兒子還有兩個小孩子,想想就是望不到邊的絕望。
她現在看都不去看譚奶奶,你愛活就活,不愛活她也顧不上了。
真的有那么一天人走了,她絕對一滴眼淚都不會掉的。
沒值得哭的地方。
把你大兒子熬倒了,你開心了。
譚宗慶端起來杯子,喝了酒又放下。
“我和顧長鳳接。”
顧長鳳安慰吳湄:“我們接。”
吳湄就不理解。
“媽要是對你好我也不說什么了,她都作成什么樣了啊?任嘛道理不講,上來就和你喊,說她有病我才不信,怎么吵架的時候她說話就那么利索呢思維那么敏捷呢,大家都說應該讓著老人,可憑什么讓?誰不是老人?我都這把年紀了,拖這樣的一個身體,我沒死媽前面就算是我上輩子積德了,你大哥眼下只能床上躺著,我一天天的侍候完這個侍候那個……”
吳湄趴在桌子上哭。
人一生最悲劇的是什么?
最悲劇的就是,到老了沒有任何的指望。
好在譚宗峰這是有個退休金。
老三:“算了吧,讓媽在養老院待著吧,有醫生有護士的給侍候的也挺好,接回來干啥啊。”
他覺得老二也是腦子不清楚。
愚孝!
你搞這種特立獨行,不會顯得你多孝順,人家只會在背后罵你是SB。
反正做多少他肯定也不領情的,原本老頭老太太的養老就和他們這些子女沒有關系。
“我說我管。”
“你愛管你管吧,我們是無能為力了。”
“我就提一個要求行嗎?”譚宗慶看兄弟幾人:“不用你們侍候,平時來家里坐坐,看看媽,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老三老四是都不愿意去看,老五呢面子上下不來。
趕緊就應了:“行。”
吃了飯喝了酒,最后都說老太太這樣了,那就一星期來一回。
然后……
沒有然后。
嘴上答應的痛快,但還是沒人來家里看。
一個保姆現在根本照顧不了譚奶奶,所以請了兩個。
請了兩個保姆的好處就是,真的麻煩不到譚宗慶,譚宗慶自己也是很少進他媽屋子的大門,他躲著。
說的話是挺好聽,不可能是一點都不介意,顧長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做她就做,實在沒時間那就沒辦法。
譚奶奶開始拉血,人就送醫院去了,送醫院也還是那樣,沒人出現,除了譚禾白天肯過來,其他人都當不存在一樣,白天譚禾陪床,晚上譚宗慶顧長鳳陪。
住的是單人房,所以旁邊還搭了一張床。
一開始是譚宗慶是自己陪,就是陪著然后護工干活,但老太太的狀態越來越嚇人,譚宗慶就怕。
拉著顧長鳳來。
譚奶奶最后的那段日子可折騰慘了。
也是瘦的皮包骨,整個人的相就完全垮掉了,臉上仿佛就掛著一層皮,如果人能早早沒了也就不遭罪了,可她就是剩口氣,還得來回折騰。
孫子孫女們也很少來醫院,因為知道人情況不好,來了除了占地方好像也沒有其他的作用,譚菲她們來過一次,病房里坐了幾秒就到走廊上站著去了,大美是忙也是顧長鳳不讓她來,譚準那沒人能說得了他。
二美說要回來一趟,被顧長鳳給拒絕了。
“不用回來,你來了也沒用。”
回來還折騰孩子一趟,確實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老人對你也沒有那種感情。
大家都以為就剩這么一口氣,肯定三兩天就完了,結果一個月過去了,譚奶奶還在。
譚禾在走廊上站著,吳湄從頭到尾都沒露面,倒是老三家的買了點水果送過來。
知道病人不能吃,可空手來總顯得不夠體面呀。
“我看媽現在這遭罪的樣子,還不如沒了呢。”
譚禾也沒有力氣說反對的話,事實上大家都是這樣認為。
早點走早點享福。
嚇人!
晚上睡覺老太太張著大嘴,有些時候就好像沒有呼吸了一樣,那譚宗慶為什么害怕?
其實譚禾也怕。
對面的單間,人家老太太病危,來了一屋子的人,屋子里有哭聲。
各種高高低低起伏的哭聲,而譚奶奶這房間里要多安靜就有多安靜。
譚禾只能嘆氣。
人這一生啊,受不受人喜歡這都是有原因的。
星期三早上四點多,譚奶奶人沒了。
護工覺得不太對勁,推了一下果然是沒了。
譚宗慶都不靠前。
衣服還是顧長鳳給換的,馬上通知譚禾。
家里兒女都到場,一個掉眼淚的沒有,商量著后事該怎么辦。
老大這個樣子,你指望他出任何的錢都不現實,喪葬費還是老二這負責掏,剩下就沒什么好起沖突的,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就是了。
吳婷婷得到信兒,但她媽給的信兒比較晚,當時人都在單位了。
“那我請個假回去吧。”
譚禾:“不用,你上你班吧,來了也沒什么是你能做的。”
吳婷婷和自己姥姥關系原本就不近,那些年聽過她媽那么多的嘮叨,能有啥感觸?
人沒就是沒了唄,也不傷心也不難過。
到了中午給石磊打電話,晚上下班以后就得過去了,通知石磊一聲。
石磊當時也是在單位呢。
“那得回去啊,請個假吧。”
石磊覺得這種事耽誤不得啊,親姥姥關系好不好也得請假回去,場面上至少好看啊。
說了吳婷婷兩句,覺得自己老婆這方面做的有點差勁。
關系好不好,你都知道了,那就得回去啊。
掛了電話請好假,打車過去,在車上就想,他也不理解自己岳母這人,一般的媽這種時候不會要求孩子請假回去嗎?
等到吳婷婷出現在殯儀廳,譚禾臉色就不怎么好了。
“不是叫你不用過來,用你過來干什么啊。”
這還耽誤上班。
婷婷單位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你請假早走現在又逢換領導,這樣不好。
吳婷婷:“請都請了。”
“他攛掇你的是吧,一點好的作用不起……”埋怨石磊。
覺得石磊就是有毛病。
別說死奶奶死姥姥,她覺得什么也沒有婷婷的工作重要啊,再說她不都代表了嘛。
她在這兒那就行了,用婷婷干啥。
大美和楊晨把一切都給安頓好了,衣服都準備好,花錢方面自然是不用別人掏,里里外外的客人開始進入祭拜。
譚元樓自己過來的。
張萱知道,但是人沒來。
不愿意來他也就沒強求。
張平軍兩口子到場了,和譚禾講了一會兒。
張平軍倒還好,張平軍老婆見老了。
被張萱作的!
元樓外面啊,也不知道是養一個還是怎么回事兒,她也說不好。
說不是養的吧,他可去過夜呢,說養的吧和張萱也沒鬧離婚,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那女的呢他還帶過家里來。
最匪夷所思的就是這點。
譚元樓走到哪里現在把人帶到哪里,那是公司的會計。
你說人家有貓膩吧,好像也不能這樣講,出入都是明晃晃的正式場合啊。
張萱那什么性子啊,好一通鬧騰,可她擰不過譚元樓。
兩個人冷戰。
但又沒有人提離婚。
可外面的人呢,都知道譚元樓這就是明目張膽養了一個。
顧長鳳不理他們啊,這苦水就得和譚禾倒。
“這是生病了啊。”譚禾瞧對方的臉色不好。
這日子過的多滋潤啊,怎么這個臉色呢?
張平軍老婆就拉著譚禾都說了。
“……年輕人的事兒我們做老的不好插手管,又怕管了反倒是把他推遠了,可大樓這孩子我也摸不到他的心啊,你說是養的吧看著又不像,你說不是吧,什么場合都帶著,不是我背著大樓講他,那一玩就玩到半夜,總讓人看見,這不好的吧……”
是,牌局上還有別人,那也不對勁啊。
你要是養,你偷偷養也就算了,這樣光明正大的,他們家也要臉的啊。
譚禾:“不能吧,大樓啊心思太寬,可能沒顧慮到……”
說元樓外面有人,那譚禾是不相信的。
元樓也就私心重了點,只顧自己,但搞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那不至于。
張萱她媽苦笑:“你是不知道這孩子……”
現在的元樓可不是當初的元樓咯。
譚禾;“我回頭問問他。”
問啥問啊。
一個當姑姑的,能對著侄子指手畫腳的嗎?
二美和徐建熹是下午到的,譚禾把二美扯一邊去,就說了。
“你問問你哥,不想過那就離,不然這叫什么事兒啊。”
過不到一起去,那大家都能理解對不對。
二美;“我不管他的感情問題,我做妹妹也管不到這些。”
真的沒辦法管。
再一個,她也不想管。
她這個小姑子從來沒在嫂子那里得到一絲一點的關心,張萱這些年是怎么對她爸媽的呢。
以德報怨她可做不到。
二來她是真的管不了。
譚元樓從來不對她講這些,兄妹也有兄妹間的距離,凡事都得有個界限,越了界限那就不好了。
大美過來找二美,把人叫走了。
“和建熹先回去吧,回去吃口飯。”
二美看她姐;“你和我姐夫吃了嗎?”
大美:“我在這兒吃,你姐夫和你們回去吃,我給二嬸打電話了。”
二美:“要不我留著陪你吧。”
“你先回去歇著吧,坐半天的車也挺累,人來人往的都盯著你看也不好。”
進出的都是老譚家的親戚。
二美和徐建熹回家去了,譚禾逮到機會湊了石磊兩句。
“請假過來干啥呀,你說你們來不來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