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嬸兒,我前兩天見你領了個女人來村里,給誰相親的吧?”
陸兆合趕緊轉移了話題,將這群嬸娘的話題轉移到另一個倒霉蛋身上。
林嬸兒一拍大腿,喋喋不休,說起前兩天的相親糗事。
“噠噠噠——”
迎著燥熱的夏風,拖拉機在青黃的麥浪間馳騁。
車斗蕩漾出歡聲笑語。
鎮上,青磚房顯得破舊,街道不寬敞,多的是交叉的小胡同,黑黢黢的,人走進去就瞧不見影兒。
拖拉機停在還算熱鬧的街邊,街上寬敞,人來人往,賣小雞的,賣豬仔的,賣包子綠豆湯的,吆喝聲深遠悠長。
“到了!四點半就在這兒等著啊,晚了我可不等著,得自己走回村啊!”陸二爺扯了一嗓子。
嬸娘們笑吟吟下車,也不計較,“知道了!”
不一會兒,車上只剩下陸兆合和江一茶。
陸兆合松了一口氣,緊張看向江一茶,擔心這群嬸娘嚇到江一茶。
小丫頭雙眼冒光,黑黝黝的,就跟狼見了肉似的!盯著那群嬸娘們下車,她小表情竟然依依不舍?!
好多瓜瓜啊!
王家老三混不吝,小時候不好好上學,在老師水瓶里撒尿,結果,相親對象是老師的閨女,倆人一見面就打起來了!
王老大臉都被抓花了,但是……相親成功了?
江一茶腦袋上頂著大大的問號。
互相討厭,為什么會相親成功?
“噠噠噠——”
拖拉機從鎮上穿過,一直來到縣里。
明縣,百貨商店所在街道,比其他街道寬敞些,尤其是百貨商店旁邊,有個公交站,賣水果的,賣糖人的,寫字畫的,還有聚堆下棋的,熱鬧非凡。
“四點來這兒等著啊,多給茶茶買點好吃的。”陸二爺搖著拖拉機,沖陸兆合叮囑。
“誒!知道了!”陸兆合又道,“爹,江嬸兒晚上燉小公雞,喊咱們家過去吃,你別忘了。”
“行!”
陸二爺開著拖拉機離開。
陸兆合抱著江一茶,穿過水泥大街,時不時響起‘鈴鈴’的自行車鈴鐺聲,還有‘哐當哐當’的自行車鏈條聲。
因為是工作日,百貨商店里面人不算多,大多數男人穿著軍綠色大褂,女人穿著白色的確良襯衫,戴著風靡一時的紅色頭花。
“小發卡好看!”
“買!”
“小皮鞋好看!”
“買!”
“小裙子好看!”
“買!”
“小洲哥哥好看!”
“買……什么?”
陸兆合回過神,扭頭過去——一個年輕男人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一個小男孩,赫然是謝家父子!
父子倆正站在柜臺前,柜臺里,售貨員臉色難看。
大笨狼的爸爸也好看。
不過,大笨狼的爸爸瞎了眼。
和猹猹爸爸一樣慘。
但是,猹猹比大笨狼厲害!猹猹以后有陸叔叔的千萬遺產!
陸兆合擠出僵硬的笑容:她不會有的!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認她做干女兒!
“謝崇,怎么來縣里了?有什么需要你跟我們說一聲,我們鐵定給你辦好!”陸兆合掃了一眼冷臉的售貨員,熱情地把謝崇領到一個長椅上,“你這要是出個意外,小洲他們娘倆咋辦?”
謝崇臉色病白,笑容和煦卻虛弱,他雙目黑似曜石,卻沒有一絲光彩。
“兆和,謝謝你了。夏天了,我帶小洲買雙合適的鞋,大孩子了,總不能一直穿草鞋。”
江一茶目光下移,落到謝曜洲腳上——一雙磨破了的草鞋,將他的腳磨出了泡,磨出了紅痕,還有不少瘀青。
大笨狼好可憐。
但是,大笨狼的腳腳好看!猹猹喜歡!
陸兆合:“!!!”
謝曜洲腳指頭蜷縮,臉唰地紅了,病白的臉上,一抹紅霞,極其突兀。
“茶茶?”謝崇輕笑,雙目灰蒙蒙,“還挺可愛,是江家的小丫頭?”
陸兆合臉色瞬間不對,他怎么感覺……謝崇也能聽到……
“茶茶,你帶小洲哥哥去買鞋子,好不好?”
陸兆合遞給江一茶三十塊錢。
“剩下的錢你們買點零嘴,不許亂跑,迷路了要找售貨員阿姨,知道嗎?”
謝崇穿的是灰撲撲、縫著補丁的大褂子,他從兜里摸出一口小布袋,看上去年頭不短了。
謝崇雖然失明,但聽力非凡。
他辨認江一茶的位置,將小布袋遞向江一茶,“茶茶,叔叔這里有錢——”
話沒說完,小布袋就被陸兆合拿了回來,塞到謝崇兜里。
“我和小洲這孩子投緣,怎么也能算我侄子,我給自己侄子買東西還不行?趕緊收回去,不然我可生氣了!”
謝崇是個文化人,不懂得怎么反駁陸兆合這種橫沖直撞的好意,只能笑笑,“謝謝。”
江一茶拿著錢,拉住謝曜洲的手,朝兒童涼鞋柜臺走過去。
謝曜洲低頭,能夠看到江一茶的頭頂——朝天揪,別著紅色草莓發卡和西瓜發卡。
——挺可愛的。
許是謝曜洲的目光太灼熱,江一茶揚起頭。
“怎么了?”
一直看猹猹,大笨狼暗戀猹猹!
就算大笨狼失憶,也還會喜歡猹猹的美色!
謝曜洲盯著江一茶胖嘟嘟的臉頰,吐出幾個字,“你腿短,走得太慢。”
江一茶:“!!!”
找揍啊!
猹猹不矮!
猹猹的腿比以前長了好多好多!
江一茶揚起小拳頭,朝謝曜洲揮舞過去,謝曜洲腿一邁,直接避開,而江一茶因為慣性作用……
‘啪嘰’
趴在地上。
江一茶一臉懵。
接著,一只手出現在她面前。
江一茶對上謝曜洲的目光,她板著小臉,把手搭在謝曜洲手上。
然后——
‘撲通’
謝曜洲雙膝跪地。
好疼。
謝曜洲沉默:“……”
江一茶撅著小屁股,蛄蛹著站起來,用手拍了拍謝曜洲的發頂,“你矮!”
猹猹不矮!
猹猹腿不短!
長椅邊,除了謝崇和陸兆合,沒有人,陸兆合也就放心問出口。
“謝崇,剛才你聽到茶茶說小洲……咳、說小洲的腳好看了嗎?”
謝崇含著笑,溫柔和煦,“聽到了。看得出來,江大哥很疼這孩子。”
陸兆合垂眸,擔憂之色布滿眼底,能聽到茶茶心聲的,都是苦命人,甚至說,都是命中有死劫的人,起碼目前是。
謝崇命已經夠苦了,當年下鄉,都傳說謝崇背景很大,可返城時,謝崇卻接二連三遭遇意外,謝家一家三口,病的病,殘的殘。
他不敢想象,謝崇死了,謝家那對母子該怎么活!
陸兆合腦中天人交戰,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謝崇,其實——”
陸兆合余光一瞟,瞧見謝曜洲跪在地上,江一茶在拍他的頭。
陸兆合:“!!!”
陸兆合來不及說,噌地站起來,大步流星朝二人跑過去,“茶茶!”
江一茶回過頭,攥緊了手里的三十塊錢。
陸叔叔反悔給猹猹錢了嗎?
好小氣!
陸叔叔給粉耗子千萬遺產,才給猹猹三十塊,小氣小氣!
清明節的時候,猹猹才不要給陸叔叔燒紙!
陸兆合咬著后槽牙,把謝曜洲從地上拎起來,望向江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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