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蜀

第170章 夜襲(上)(求月票!)

(莊不周)

蒲城在大河以東,涑水以北,涑水發源于東山的黍葭谷,由東北向西南流,在蒲城以東匯成張陽池,然后再向西匯入黃河。

曹真非常小心,他深知要想渡過大河,足夠數量的船只是重中之重,沒有足夠的船,他就無法一次將性足夠多的士卒送過大河,也就無法對趙云產生威脅,添油式的運送無異于送死,征戰多年的曹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他考慮到蜀軍有可能會來偷襲,特別是破壞他的船,所以他把收集來的船全部放在張陽池,安排了重兵把守,守護張陽池的兵力超過了守護他這個大將軍的兵力,足以證明他對這些船的重視。

可以這么說,即使是兩萬人來偷襲、燒船,也不可能如愿,一萬禁軍主力完全有能力將兩倍于已的來犯敵人打得落花流水,接下來,兩千鐵騎就會展開亡命追殺,一直到把對方殺得片甲不留為止。

而把魏延和趙云的大軍全部加到一起,也不過兩萬人,其中還有近萬的新兵,那些人能守好陣地就非常不容易了,進行偷襲這種高難度的戰術行動,他們根本不夠格。

所以曹真很放心,他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如何突破河對岸趙云的阻擊陣勢上。在潼關外,夏侯霸的試探性進攻已經充分證明了蜀漢軍在軍械方面的強悍,可想而知,河對岸的趙云一定會擁有更甚于潼關的防守力量。這一點,趙云也沒有任何瞞著他們的意思。陣地上高高林立的霹靂車梢桿已經明白無誤的說明了這一點。

曹真召集將軍們議事,討論如對抗蜀漢軍的軍械優勢。大家說來說去,都沒找到什么好辦法,最后騎都尉李豐站了起來。“大將軍,屬下以為只有一個辦法,以更多更強的軍械,來壓制蜀漢軍在軍械方面的優勢。”

曹真聽了非常不高興,這個道理誰都懂,還要你來教我?不過曹真沒有發火,因為這個李豐名聲太大了。是個名士。他如果貿然的斥責他,將來在士林中的名聲會大受影響。

李豐字安國,左馮翊人,衛尉李義之子。他很早就跟著其父李義到了鄴城,十七八歲時就聲名顯赫,和當年的魏諷不相上下。出了魏諷之案后,他的父親李義不希望他步魏諷后塵,就把他關在家里,閉門讀書。很久以后李豐才入仕做了黃門郎。而他的聲名再次鵲起,卻和去年東吳的降人有關。當時曹睿剛剛即位。東吳有人來降,他自然要接見一下,問吳降人說,江東都知道中國哪些名士啊。降人就說,聽說有個李安國,是個大名士。曹睿不知道李安國就是李豐,便問左右,左右以李豐對,曹睿大感驚訝。便提拔李豐做了騎都尉。

這次曹睿將京都留守的禁軍主力盡數交給曹真,讓他領著來攻潼關,李豐便是其中一員將領。再加早他又是馮翊人,要攻打關中,他有一定的號召力,所以曹真對他非常客氣。

可是曹真對他這個意見很不以為然,這簡直就是標準的書生之見。好聽,不管用。

“莫非李都尉和魏霸一樣精于機械?”夏侯霸一見李豐那副名士風度就很不爽,忍不住出言嘲諷。

“這等工匠之事,我豈會留意。”李豐輕蔑的一笑:“將軍應該去輜重營找才對。”

夏侯霸哈的笑了一聲。不再搭理他。李豐也很不高興,不顧大將軍曹真的臉色,拂袖而去。

夏侯霸報之以冷笑。

大帳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曹真輕聲咳嗽,夏侯霸面沉如水,沉思不語。其他人也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過了一會兒,隨軍的散騎常侍杜恕咳嗽了一聲,起身說道:“大將軍,李安國之言,倒也不全是妄言。要想克制對方的軍械優勢,唯此一途,別無他法。否則,我軍辛苦渡河之后,就要面對敵方的堅陣,傷亡必然驚人。”

曹真沉聲道:“那務伯又有什么高見?”

杜恕是杜畿之子。當年曹操征馬超,杜畿就是河東太守,以河東一郡的儲備為曹操提供軍糧,為曹操大破馬超立下了汗馬功勞。后來又因為在孟津試船而身亡,是忠于王事的名臣典范。杜恕是京兆人,京兆杜陵杜氏是關中大族,這次隨大軍行動,也是出于收復關中之后安撫民心的意思。

“大將軍,扶風馬家有個馬鈞,精于機械,如果他來到軍中,想必可以和魏霸一較高下。”

“扶風馬家?”曹真猶豫了一下,扶風馬家可是馬超的舊族,當年與馬超逃離關中之后,馬家沒少受牽連。他沉默了片刻:“這個馬鈞現在何處?”

“在洛陽,好像是在做郎中。”杜恕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來馬鈞究竟是什么官。馬家身份尷尬,馬鈞除了心靈手巧之外又沒什么學問,不管是重經學的儒生還是崇尚風度的名士,對馬鈞這樣的人都不會太留意。如果不是今天提到要克制蜀漢軍的軍械,杜恕也想不起來馬鈞這個人。

曹真點點頭:“如此,便上書陛下,立刻派遣此人前來。”

杜恕應了一聲,退了下去。眾將見曹真已經做好了決定,也紛紛告退。曹真心情舒暢,白天剛剛收到張郃率領三萬禁軍即將來援的消息,現在又找到了一個足以和魏霸抗衡的能工巧匠,只要三五天時間,此人趕到,打造各種器械,不管是蒲坂津還是潼關,都會變得相對容易一些,到時候以他的優勢兵力,攻入關中也就不是難事了。

曹真這些天身體一直不好,勞累又加重了他的病情,眼看著幾個重大的難題都將得到解決,他終于睡了一個好覺。可惜這個好心情還沒到第二天早上就被破壞了。他激昂的戰鼓聲驚醒之后,他得到一個消息:敵襲!

曹真非常不解:“哪來的敵人?是趙云的人嗎?”

“不,是魏延的戰旗!”

“有多少人?”

“大概兩千多人。”

曹真松了一口氣,立刻披上衣服,登上城頭。看到城外的一切,不由得讓他大吃一驚。蒲城周圍除了一萬禁軍之外,還有三千多剛剛趕到的河東郡兵,他們帶來了大量的糧草,曹真安排了五千人配合他們扎營。可是現在,那幾個營盤火光沖天。兩千敵人舉著火把,在輜重營里狂飚突進,一面殺人,一面放火,喊殺聲震耳欲襲。

一桿戰旗在火光中忽隱忽現,上面一個斗大的魏字隱約可見。曹真怒不可遏,立刻登上城樓,擊響戰鼓,指揮眾將進行圍剿。

僅僅憑兩千人。魏延居然殺到了他的眼皮底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曹真決定,趁此機會把魏延斬殺于此,解除一個心頭大患,就算魏延本人不在,也要將這兩千人留在這里,以振士氣。

在戰鼓聲的指揮下,慌亂的曹軍立刻行動起來,夏侯霸率領本部人馬,沖出了蒲城。直撲正在大營里沖殺的蜀漢軍。騎都尉李豐也沖出了蒲城,率領部下五百騎,準備繞到敵人身后進行堵截追殺。

李豐既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他的父親李義跟隨曹操多年,是有名的能臣,官至衛尉,卻因為沒有戰功。所以一直沒能封侯,成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他因為名聲傳于江東,一下子由黃門郎擢升為騎都尉,手下統領五百騎兵。封侯拜侯的機會一下子展現在他面前。昨天被夏侯霸當面冷嘲熱諷,他很不舒服,今天正好借機和夏侯霸較量一下,狠狠的打擊一下這些所謂將門之后的傲氣。

名士不僅僅是能說會道,更重要的是有學識,出則為將,入則為相,遠不是你們這些只會殺人的武夫所能比的。

李豐一邊想著,一邊縱馬沖出了城門。他剛剛沖出城門,跨下的戰馬忽然驚嘶起來,居然不受他的控制,猛的停下了腳步。李豐大吃一驚,顧不得意淫將來封侯的美景,緊緊的勒住馬韁,雙腿夾緊馬腹,才沒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

就在他極力控制戰馬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陌生而熟悉的聲音。

“嗖嗖嗖!嗖嗖嗖!”

熟悉是因為這是羽箭飛馳的聲音,李豐雖然從軍時間不長,對這個聲音卻不陌生。陌生的是這些聲音又密又集,幾乎連成一片,似乎有成百上千的弓弩手在一齊發射。

一想到成片的弓箭手,李豐嚇出一身冷汗,他抬頭看去,在騎士們手中火把的照耀下,他看到了一枝枝疾馳的黑影,密如飛蝗。

沒等他反應過來,前面的十幾匹戰馬已經被射倒在地,措手不及的騎士們紛紛亂馬,在城門口擠成一團,后面的騎士不知道有面發生了什么事,來不及收攏戰馬,有的撞向了前面的同伴,有的則極力撥轉馬頭,他們剛剛停下,又被后面的同伴撞倒。

城門口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城門外的夜色中,一枝枝羽箭接連不斷的飛來,射得魏軍騎士手忙腳亂,他們既要控制胯下的戰馬,又要防著黑暗中的冷箭,同時還要提防同樣的戰馬,以免被撞倒在地。遭到近在咫尺的敵人偷襲,再精銳的騎士一時間也有些猝不及防。

而應該在這個時候發揮作用的騎都尉、名士李豐,卻比所有人更慌亂,僅僅是控制戰馬就讓他疲于應付,更想不起來如何扭轉眼前的不利局面了。建功立業,封侯拜將的宏愿,此刻已經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剩下一個念頭,如何讓胯下這匹神駿的白馬不再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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