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良的戰場感覺很敏銳,反應很迅速,可是后營的將士畢竟不是他的四肢,做不到如臂使指。更新命令發出去了,后營的將士卻沒能按照他的期望迅速殺上來。
或者說,他對后營將士的期望太高了,戰陣之上,數千人的行動,怎么可能像一個人的手臂那么靈活呢?
戰鼓聲剛剛響起,后營吳軍還沒沖出營壘,王雙意識到了危險,他推起面甲,沖著二十步外的黑沙大吼一聲:“長刀在手!”
黑沙下意識的應聲怒吼:“天下我有!”一邊喊著,一邊迅速向王雙靠近。重甲士們舞動長刀,齊聲怒吼:“長刀在手,天下我有!”
這是魏霸重金懸賞的重甲士專用戰斗口號,最后由大名士夏侯玄摘得,聽起來很簡潔優雅,卻又非常豪邁大氣,非常符合重甲士的形象。他們就像是優雅的騎士,在無情殺戮的同時,卻又保持著一份難得的從容和雅致。
手段是無情的,心態是優雅的。
一百名重甲士齊聲怒吼,怒聲從面甲中透出來,仿佛有了一種金屬的質感,聽得身后的蠻子們熱血沸騰。他們也不禁跟著大叫起來。
“長刀在手,天下我有!殺!”
“殺!殺!殺!”
在整齊的吼聲中,重甲士的推進速度再次加快,迅速向前殺進,頃刻間再破三重長矛陣。
戴良汗如雨下,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重甲士,再看看還在百步外的后營將士,悲嘆一聲。他知道,他和魏霸的較量結束了,勝負決出。他只犯了一個錯誤,這個錯誤就讓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還有三千主力沒有出手,可是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出手了。那些將士雖然離他只有百余步,卻來不及挽救他的性命。
戴良跳下指揮臺,從面色蒼白的親衛手中接過頭盔,戴在頭上,系好頜帶,拔刀長嘯:“親衛營,隨我出擊!”
親衛營的將士們雖然緊張得兩腿發抖。卻還是拿起武器,跟著戴良,義無反顧的迎了上來。
王雙冷笑一聲,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卻有一絲尊敬。然而這絲尊敬卻沒有減弱他的戰斗意志。相反更加激起了他的豪情。他怒吼一聲:“黑沙,不準搶!”
黑沙藏在面甲下的臉微微一笑,腳步一錯,會意的向戴良身后的親衛殺去。他非常清楚王雙的心情,作為魏府君麾下的第一猛將,在同伴靳東流臨陣斬殺了呂岱,先立了大功的情況下。王雙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拿得出手的戰績,對于一向以斬將奪旗為己任的王雙來說,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尷尬的事情。現在終于有一個夠份量的敵人在面前,他如果和王雙去搶。后果肯定會非常嚴重,不能保證王雙不會先一刀砍死他,然后再砍死戴良。
見黑沙如此知趣,王雙長嘯一聲。揮起戰刀,向戴良殺去。戴良身邊的親衛怒吼著沖向王雙。擋在戴良的前面。王雙視而不見,長刀左劈右砍,眨眼間連殺四人,沖到戴良的面前,雙臂用力,長刀如電,呼嘯而下。
戴良大駭,舉起左手的盾牌,幾乎使出渾身的力氣,將自己擋在盾牌的后面。他不再考慮反擊的問題,在這個如殺神一般的敵將面前,能擋住這雷霆一擊便是,哪里還能反擊。
“當!”一聲悶響,鑲了鐵的盾牌木屑飛舞,卻堪堪擋住了王雙的猛擊,戴良如遭雷擊,腿一軟,單腿跪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的左臂失去了知覺,軟軟的垂了下來,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在剛才那一擊中被王雙擊垮了,連脖子都失去了支撐頭顱的力氣,無力的垂在王雙面前,如引首待戮。
王雙大喜,揮刀再斬。
戴良的親衛們大驚失色,飛撲上來,有的去拖戴良,有的去擋王雙。眼看著到手的首級又要飛走,王雙怒了,長刀翻飛,砍劈抹斬,刀光霍霍,鮮血四濺,頃刻間連殺七人,斬落了四五只想來拉戴良的手臂,最后如愿以償,一刀砍下了戴良的首級。
當戴良的頭顱滾落在地,鮮血從腔子里噴射而出的時候,王雙快意已極,厲聲長嘯。
朝陽跳出了厚厚的云層,照在慘烈的戰場上,照在王雙滿是鮮血的臉上,照在被鮮血染紅的鐵甲上。剎那間,王雙的雙目精光四射,甚至掩過了長刀和戰甲。他環顧一周,居高臨下的打量著那些正準備撲上來搶壓戴良尸身的親衛,有如雄獅在巡視自己的領地。戴良的親衛們被他看了一眼,心頭一寒,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沒有人再敢與他對陣。
“來戰!”王雙大踏步前進。
吳軍如驚弓之鳥,嘩啦啦的向后退了一步,腳步雜亂,混著沉重的呼吸聲。
“來戰!”王雙再進,晃動著手中的長刀,嘶聲大喝。
吳軍再退,面無人色。
重甲士們如墻而進,齊聲怒吼:“來戰!”
“當”的一聲,一個吳軍放下了武器,掉頭就跑。
緊接著,又有兩人扔掉了武器。
更多的人開始潰敗。
片刻之間,吳軍就喪失了斗志,有的跪倒投降,有的四處奔逃,他們沒有膽量和重甲士對陣,卻敢于對擋路的同伴舉起戰刀。
吳軍中軍大亂。
在重甲士們齊聲大叫的時候,前軍正在苦苦堅持的相夫等人就聽到了,知道魏神將麾下最強悍的重甲士出陣,勝負即將分曉。他們終于克服了恐懼,重新爆發出勇氣,向吳軍殺了過去。
黑沙搶在正在享受榮耀的王雙前面,一個健步沖上了戴良的指揮臺,掄起長刀,大吼一聲,一刀斬落了戴良的戰旗。戰旗發出嘩嘩的響聲,在朝陽中緩緩墜落。黑沙振臂長嘯:“戴良授首——”
這一聲怒吼驚醒了所有人,重甲士和親衛營的將士們不約而同的大叫起來。
王雙用長刀挑起戴良的首級,也奔上了指揮臺,和黑沙并肩而立,將長刀高高舉起。鮮血順著長刀流也下來,滴滴嗒嗒,如淚。
吳軍聽到這個消息,驚駭莫名。他們轉頭向中軍看去,看不到戴良的戰旗,也看不到戴良的身影,只看到兩個高大的身影,還有那個被高高挑起的首級。雖然看不清楚,每個人都意識到,那就是使君戴良的首級。
戴良死了,戰斗沒有意義。
相夫看到這一切,興奮莫名,不禁哈哈大笑。“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劫后余生的蠻子們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切,互相看看身邊的同伴,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狂喜。他們終于回過神來,跟著相夫大喊大叫:“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吳軍士氣大落,他們不再戰斗,慢慢的向后退去,與蜀漢軍保持安全的距離。
魏霸站起身來,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的眼睛。夏侯玄也跟著站了起來,看著突然寂靜下來的山谷,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子玉,沒你的殺器這么鋒利,一刀致命。”
“嘿嘿,好鋼要用到刀刃上,這些重甲士就是我精心錘煉的刀刃,王雙和黑沙就是最鋒利的刀尖。”魏霸握緊了拳頭,輕輕一晃。“有這樣的戰刀在手,天下任我橫行。”
夏侯玄難得的沒有和魏霸爭論,親眼目睹了重甲士的威力之后,他有些相信魏霸的話了。如果魏霸能夠擁有一萬這樣的重甲士,天下又有誰是他的對手?恐懼就是名揚天下的虎豹騎也未必能擋得住這樣的精銳。
夏侯玄在興奮的同時,又隱隱的有些擔憂起來。
“走,我們去迎接將士們的歡呼,享受的喜悅吧。”魏霸拉起夏侯玄下山。這時,一個斥候從遠處奔了過來,抄近道趕到魏霸的面前,躬身施禮:“將軍。”
“事?”魏霸停住了腳步。從斥候的臉上,他看出了一絲緊張,知道肯定有重要情報要說,要不然這個斥候不會趕在這個時候攔住他。
斥候上前一步,附在魏霸的耳邊輕聲說道:“將軍,留在大營里的人追上來了,他們說,諸葛恪發現了大營的秘密,追上來了,大概有兩千人。”
魏霸眉毛一挑,一抹笑意從嘴角泛起。“不錯啊,這小子有膽氣。”他頓了頓,又道:“離我們還有多遠?”
“按照他們的速度計算,應該還有一天到一天半的路程。”
“那正好,把這里收拾完了之后,休息一下,再回去收拾他。”魏霸哈哈大笑,大步向山下走去。
五十里外,諸葛恪忽然驚醒,親衛聽到了他的聲音,掀開帳門,從外面走了進來。陽光從帳門縫隙里鉆了進來,刺痛了諸葛恪的眼睛。諸葛恪下意識的抬起手,擋住陽光,呻吟了一聲:“時辰了?”
“大人,卯時初刻。”
“好刺眼的陽光。”
“嗯,今天天氣非常不錯。”親衛頓了頓,又問道:“大人,還是卸了甲吧,這天氣太氣了。”
卸甲?諸葛恪心頭咯噔了一下,覺得這兩個字有些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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