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墩臺而已,屯兵兩三百人,岳飛和韓世忠自然不怕。
他們一派兵去打墩臺,兩側山嶺就升起好幾處狼煙,那些狼煙的大概位置已被畫出來。
當王貴派人回來匯報具體情況后,岳飛指著標記出的幾處狼煙說:“有狼煙的地方,應該全是墩臺,用來瞭望傳信。真正的敵寨,可能藏在其他地方。”
韓世忠拿出一張地圖,這是細作發回朝廷的。
地圖的具體繪制者,目前藏身于省嵬城,因為戰亂無法北上。
這玩意兒極為粗糙,屬于古代出行地圖。
“克夷門城往北,有溝谷可通大軍,長約二十里、寬窄不定。其寬者,約七八里。其窄者,約三四里……寬處溝壑縱橫……”
“自克夷門城起,向北三里有駱駝嶺,嶺上有一寨堡……”
地圖明確標注出的寨堡,就駱駝嶺上的一處。
其余地方,都是“有溝自山中出”、“不可進,或藏寨堡”等字樣。
從地圖上來看,繼續往南的地形更加復雜。
而且溝谷不止一條,供商旅和軍隊通行的溝谷,只是其中那條最平坦的而已。
這也是曹煜身為監軍,還曾多次從此地穿行,卻搞不清楚地理的原因,他只知道山嶺上有幾處寨堡。
出發之前,岳飛、韓世忠還審問過俘虜,但那些俘虜的說法跟曹煜大同小異。
“韓都護、岳都護,有黨項酋長率眾來投!”
就在二人結合近幾日的探查,繼續研究那副簡易地圖時,突然有士兵跑來報告重大軍情。
足足來了百余人!
帶頭者自稱是察葛部的族長之子,名叫契訛。
韓世忠無比驚訝:“你們從哪來的?”
契訛回答說:“黃河西岸。”
韓世忠問道:“那里的百姓,不是全都被遷走了嗎?”
契訛解釋道:“我們藏進了沙漠。”
岳飛質問道:“朝順軍司堅壁清野多日,你們一直藏在沙漠里怎么活下來?”
契訛詳細訴說道:“黃河西邊有鹽湖,穿過十里沙漠就到。鹽湖周圍有一片綠地,淡水養不活太多人,平時只有幾百鹽工在那里煮鹽,今年鹽工也被堅壁清野遷走了。我們帶著吃的喝的,在沙漠里藏了幾天,就去了已經沒人的鹽湖。”
“那你們以前生活在哪里?”韓世忠問道。
契訛回答說:“我們那里叫金沙灘,就在這里的北方二十里,黃河兩岸都有我們的農田。去年李察哥抽丁打仗,就從我部抽走了很多人,還胡亂征走我們的糧食。我爹也跟著去打仗了,出發時有兩千多人,回來卻只剩三百多。”
曹煜在旁邊插話道:“能抽丁兩千多人作戰,你們這是一個大部落啊。”
契訛說道:“我們是朝順軍司轄內最大的部落!已經不再放牧,只在黃河兩岸耕田。族內戰馬數量不多,打仗時一大半是步軍,所以去年損失特別嚴重,吃了敗仗逃都逃不回來。”
岳飛說道:“如果你能立功,你部還活著的俘虜,全都甄別出來送他們歸鄉。你父親如今在何處?”
契訛說道:“李察哥下令堅壁清野,我爹帶著大多數部眾,已經退到克夷門城以南了。父親離開之前,讓我帶著一百多青壯,去沙漠里面暫時躲避。”
這個部落很幸運,同時也非常倒霉。
他們生活在克夷門周邊最富庶的區域,全是黃河沖刷出的肥沃土壤。所有草場都被開墾出來種糧食,徹底告別放牧的生活,而且正兵不愿給朝廷養軍馬,漸漸的就變成以步兵為主。
他們太富裕了,距離朝順軍司的駐地又太近。
每次打仗,抽他們部落的兵最多,征他們部落的糧也最多。
尤其是這幾年饑荒,西夏朝廷瘋狂加派,整個部落已經快要扛不住。
契訛怨懟道:“我爹說,去年部眾損失太多,部族的糧食也所剩無幾,接下來還要給朝廷賣命打仗。再打下去,部落都快沒了,讓我藏起來尋機投靠大明。”
韓世忠問道:“你知道克夷門那些溝谷的地形嗎?”
契訛回答說:“大概知道,但不是特別清楚。靠近克夷門城的許多山溝,聽說以前是能放牧的,后來就漸漸荒蕪了。還有一些高山上也有草場,有人逃去高山上放牧。東西兩側的那些山嶺,山上都有矮墻,聽說是唐朝修的長城。”
那不是唐朝修的長城,而是秦朝修的長城!
綿延百余里的山脈,直接被三段秦長城圍起來。最長的一段長城有8000多米,就在韓世忠、岳飛打算通過的蘇白音溝。
不過,那些秦長城已荒廢千年,只剩一些殘垣斷壁——西夏筑長城防備蒙古,就是在秦長城的基底上修建,而且只修筑了其中很短的一段。
岳飛對韓世忠說:“看來更南邊的山嶺要緩一些,能夠放牧,能筑長城,當然也可修筑寨堡屯駐大軍。”
契訛說道:“兩位將軍,克夷門可以繞過去。”
“不可能!”曹煜叫喊起來。
岳飛、韓世忠卻是眼睛一亮。
歷朝征戰的故事里總有這種情節,當大軍面臨雄關無法攻克時,突然就有當地百姓跑來說:將軍請走小道。
這里的小道在哪兒?
契訛蹲下畫簡易地圖:“這里是我們所在的地方,往回退十多里西渡黃河。那里有個突出的河灘,方圓五里都可以種糧食。從河灘向西,穿過大概十里的沙漠,就能遇到一個鹽湖,那里就是我藏身的地方,當地百姓已經被強行遷走了。”
“從鹽湖轉向往南,再穿過大約十里的沙漠,就能遇到一片綠洲。那里距離黃河很近,但黃河經常泛濫,沿途又是沙地,所以種不起來糧食,還被黃河淹出亂七八糟的河道、小湖。”
“綠洲的南邊,聽說很久以前能放牧,但現在也變成了沙漠。那片沙漠有一二十里,穿過去就能看到山嶺,山嶺的東邊可耕可牧,是朝順軍司第二大部落的地盤。他們在山上放牧,又在山下種地。”
“過了沙漠,再往南走二三十里,東渡黃河就能繞到克夷門的后方。”
岳飛、韓世忠仔細看示意圖,并計算需要繞道的路程。
渡過黃河兩次。
穿越沙漠三次。
沙漠地帶的總里程為三四十里,但中間有兩處綠洲可以補給淡水。
岳飛問道:“穿過所有沙漠之后,伱說那可耕可牧的地方,那里是否有敵軍的寨堡?”
契訛回答:“最容易渡河的地方有寨堡,那附近的山上有一座寺廟,我還跟父親去寺廟里拜過佛。”
韓世忠說道:“應該可以找到其他渡河點吧?”
契訛笑著說:“其實也可以不渡河,順著黃河南下三百里,就是大夏國都興慶府。這三百里,一馬平川,皆為坦途!當然,中間還有個定州城擋著。”
韓世忠把岳飛拉到一旁:“你相信他嗎?”
“或許可信。”岳飛也拿不準。
韓世忠興奮道:“敢不敢賭一把?”
岳飛問道:“你是說,率騎兵直取西夏國都?”
“不錯,”韓世忠分析說:“西夏國小兵微,既要分兵在克夷門防備我們,又要分兵防守陜西幾路大軍。那么定州城和興慶府能剩多少兵?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我當鐘會率大軍在這里跟敵軍對峙,你做鄧艾奔襲直取西夏國都。”
韓世忠居然也讀了《三國志》。
岳飛已然渾身熱血沸騰,點頭道:“好!”
韓世忠說:“你帶六千驍騎過去,一人配三匹馬。那六千驍騎,你的兵一半,我的兵一半。這潑天的戰功,我們平分如何?”
“一言為定!”岳飛握拳道。
說干就干。
韓世忠把最優秀的戰馬,全部分給岳飛,足足一萬八千多匹,有些部落酋長的良駒也被借走。
至于韓世忠自己,則率大軍跟克夷門的敵人對峙,時不時還會上山攻打墩臺。
岳飛帶著契訛做向導,夜間后撤十余里,休息到天明時分渡過黃河。
每個驍騎配三匹馬,一馬載人,一馬馱甲,一馬馱糧草和飲水。
岳飛渡河的地方,正是后世烏海市區的濱河大道。
過黃河之后的那片河灘,竟然到處都是水田,平時用來種植水稻的。但由于堅壁清野,那里空無一人,連房屋都被燒了,更別談什么播種育秧。
稍作休息,把水袋灌滿,便穿越沙漠前往綠洲,來到一處長4里多、寬2兩里多的鹽湖。
鹽湖周圍有草地,讓馬兒啃了一頓草,又喂精料和食鹽,士兵們也坐下進食休息。
當日下午,就再次穿越沙漠來到第二處綠洲。
這里有一處更小的湖泊,而且還是淡水湖。由于地勢平坦,黃河一旦發大水,洪水直接能漫灌至此,即便枯水期也有半干枯的小河連通黃河。
把水袋灌滿之后,岳飛休息一夜繼續趕路。
六千將士都興奮無比,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要去干啥。
次日上午,岳飛率部穿過最后一片沙漠地帶,發現前方并沒有搞堅壁清野。靠近黃河的地方,有農民在用耕牛犁田。距離黃河較遠的地方,還有牧民在放牧。
或許是男丁都被抽去打仗,耕田者、放牧者多為老人和婦女。
“漢軍殺來了!漢軍殺來了!”
一個正在放羊的老人,嚇得騎馬飛奔逃走,沿途呼喊著傳遞消息。
岳飛不管不顧,在契訛的指引下,全速穿過長達三十余里的半耕半牧帶。
他們奔過三分之二地帶的時候,還能看到黃河對岸寨堡升起狼煙。
契訛指著前方說:“前面幾十里有很多山嶺,都不是很高,但比較荒蕪,有的地方需要繞路。過了那一片,就全是平地了。”
直線距離只有十余里,但繞起來需要走幾十上百里。
岳飛大軍消失在丘陵地帶,黃河對岸的西夏寨堡,卻是被嚇得亂作一團。
他們以為岳飛要選地方渡河攻寨,在克夷門城的后方扎下釘子,接著再前后夾擊克夷門。于是在謹守寨堡的同時,派人去克夷門報信,請來大量騎兵沿河探查。
又過一日,岳飛已穿過丘陵地帶,奔馳在一片坦途之中。
他的西邊是賀蘭山,東邊是黃河,已經置身于銀川盆地。
這才是真正的踏破賀蘭山缺!
此為西夏的核心統治區域,自然不可能堅壁清野,到處都是正在種地的農民。但依舊以老人和婦女為主,青壯全都抽去打仗了。
西夏農民驚恐逃跑,來不及逃遠的,躲在屋里不敢出來,也有人騎馬去定州城報信。
岳飛不管不顧,率軍疾馳而下。
去年冬天,定州三部造反,把這里搞得一塌糊涂。本就所剩不多的常備軍和青壯,全都被抽去防守靈州,定州城里只剩五百垃圾部隊。
在守將收到消息的時候,岳飛已率軍殺到城外四里。
守將看著自己那五百老弱病殘士兵,命令他們去守住城門,然后自己回家收拾細軟,帶著妻兒老小趕緊跑路。
岳飛部隊來到城下,五百守軍一哄而散。
一個商賈站出來,對自己的店鋪伙計說:“我是朱皇帝的人,爾等隨我去打開城門!”
岳飛在城里休息一夜,略作補給繼續南下。
西夏國都興慶府,已在前方不足百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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