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1068【盤剝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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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姜夔這寥寥幾句詞,背后隱藏著巨大的信息量。

兩宋之交,江淮地區成為戰場。人口和經濟損失嚴重,商旅幾乎已經斷絕,土地拋荒無人耕種。

就連淮陰、興化、來安、烏江、巢湖等縣,都因人煙太過稀少,直接從縣降級為鎮。

若沒有靖康之亂,淮南一點也不輸給江南。

坐擁運河,商業發達。

少有水患,農業興旺。

從唐末五代開始,楚州就取代揚州,成為淮南地區的老大哥。

因為揚州太富庶了,各路軍閥都想染指,反復爭奪之下,屠城就搞了好幾次。

而楚州呢?

只經歷過一次屠城,還是被柴榮給屠的。

柴榮一輩子只屠城過一次,這僅有的一次便給了楚州。而且中途被趙匡叫停了,損失不是很大,只屠了萬余軍民。

根據北宋熙寧十年的統計數據,楚州該年的商稅18995貫,而揚州的商稅只有10887貫。

如今,楚州成了大明淮南省的省會,再加上政策的改變,營商環境變得更好,這里就愈發興旺起來。

即便商稅的稅率有所下降,許多苛捐雜稅也被廢除,但楚州府在大明神符元年,商稅依舊達到了驚人的24087貫!

大明朝廷,現在特別有錢。

“剛才的會議內容,整理成文給我過目。”楚州知府聶問吩咐道。

“遵命!”姜噩拱手退下。

姜夔還未出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出生,反正他爹姜噩已考上進士。

新科進士,觀政三月,姜噩因為表現優秀,被分配到楚州府做正九品書記官。僅僅做了半年,就被新來的知府選中,擔任知府的專職書記,也就是省會城市一把手的大秘!

宋代類似秘書的官職很多,有觀察支使、掌書記等等。

朱國祥改革官制時,通通改為書記官。

即,掌書記就是秘書長,書記則是普通秘書。

由于朝廷不允許私自聘用幕官——開府除外,各級衙門的掌書記(秘書長),其實還擔任著類似師爺的角色。

縣衙一級,只有秘書長屬于品官,而且多由老吏轉官后擔任。普通秘書皆為二等文吏。

州衙一級,有2個普通秘書為從九品,其余皆為一等文吏。

府衙一級,有4個普通秘書為正九品,其余皆為一等文吏。

這樣做的弊端是官員數量變多,行政開支變大。好處卻是朝廷對地方衙門的掌控力更強,而且杜絕了師爺群體的出現。

就連宋朝都沒有師爺,朱銘自然不允許明朝冒出來。

清朝的一個縣令,僅師爺頭子就有好幾個,你猜這縣令是怎么有錢發工資的?

現在明承宋制,新科進士初次授官,頂多可以直授縣丞,那些屬于鳳毛麟角的存在。

所以對名次不好的進士而言,第一個職務被分配做書記(秘書),就成了頗有政治前途的選擇。

如果被一二把手選為專職秘書,就更是撞大運了!

楚州知府專職秘書姜噩,仔細整理會議記錄,并很快就寫出一篇文章,次日拿去交給知府聶問。

聶問看完,點頭贊許:“君有大才。文采斐然又通俗易懂,雅俗共賞實在難得,讓文吏謄抄送往各曹辦理吧。”

姜噩轉身走了幾步,忽又停下說:“太守,此次征召移民數量較多,得防著那些胥吏趁機害民。”

聶問說道:“征召移民期間,你若有聽到什么動靜,不要擅自出面干涉,記錄下來交給我酌情處理。”

“是!”姜噩拱手退下。

征召五萬退伍兵或民兵,那是都指揮使司及下屬衙門的事情。

姜噩所在府衙屬于治民官,因此只管征召普通移民。總計十五萬移民,攤到四個人口大省,每個縣的數額其實不算多。

大明朝廷把漣水、泗州都劃進了楚州府,全府總計征召移民3855人。根據不同的行政定位,大縣移民500多人,中縣移民400多人,小縣移民300多人。

楚州府的人口密度極大,一個縣移民三五百不算啥。

甚至,如果官府刻意隱瞞消息,鄉村地區又相對信息閉塞,移民工作甚至掀不起啥浪花。

數日之后。

姜噩穿著布衣在城內閑逛,表情變得越來越陰沉。

知府嚴令不得張貼告示,也不準官吏肆意宣揚,但短短幾日城內就傳遍了。

如果只是這樣還算正常,畢竟總有管不著嘴巴的小吏。

不正常的是,移民信息被人故意歪曲!

姜噩上前朝著幾個路人抱拳問候:“諸位兄臺是從哪來的消息?我怎么聽說只征召三四千人,而且不涉及城鎮戶籍。”

這些扎堆的街坊,并不認識府衙秘書。

他們見姜噩舉止從容、風度翩翩,下意識認為是哪位富人家的士子,連忙態度恭敬的回禮問候。

一個街坊說:“小相公莫怕,有功名的士子,還有在官學讀書的學生,官府這次都不會來強征。就算沒有功名,沒在官學讀書,官府也會優待讀書人,無非就是多給幾個錢而已。”

“你們聽誰說的?”姜噩再次發問。

另一個街坊說:“我有親戚的朋友在縣衙做事,那里面傳出來的還能有假?”

姜噩繼續刨根問底,這些人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鬼知道他們是從哪兒聽到的謠言。

姜噩又去問了幾撥人,便急匆匆趕回府衙。

“太守,有人故意使壞,”姜噩說道,“市井謠傳楚州府要移民上萬,而且只要送錢就能雇人代替。”

“知道了,”知府聶問吩咐道,“勒令各縣張貼告示,把實情公之于眾,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御史應該已經到省城了,得分給他們一些功勞,總不能讓御史們白跑一趟。”

姜噩了然,拱手告退。

聶問又說:“把荀大判叫來。”

“是!”

姜噩離開房間,到隔壁去請府判。

楚州府通判叫荀茂,快步來到府衙黃堂,跟聶問互相見禮問候。

隨口聊了幾句,聶問說道:“有人想借機斂財、魚肉鄉里,荀兄且約束一下自己的屬官。關乎軍國大事,楚州又是府城,肯定有御史來巡查。御史至今還未現身,估計已在微服私訪了。”

“我省的,此事如果辦砸了,你我都要吃掛落,”荀茂不提他跟聶問的日常矛盾,而是試探道,“李家那邊……”

聶問笑道:“咱們管不著,也不敢去管。”

“確實。”荀茂會意點頭。

楚州府最大的坐地虎,便是首相李含章的族人!

李含章的父親已經過世,兄長在外地做官,他把母親接去洛陽居住,楚州這邊其實已經沒有至親。

但是,還有堂兄弟和族兄弟,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族親。

有些人打著李含章的招牌胡作非為,只要沒有涉及命案,地方官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許多地方官員,甚至故意討好李氏,希望借此搭上李含章那條船。

省城郊外,北神鎮。

一隊官差風風火火殺來,他們先是奉命在鎮上張貼告示安民,然后直接違背告示內容去鄉下斂財。

“嗙嗙嗙!”

官差猛拍鎮外一處大宅的院門。

有仆人小心翼翼開門,把他們請進里面去,戶主已經聞訊趕來迎接。

官差頭子見面就說:“龔員外,你可知征召移民之事?”

這個被稱為龔員外的富戶說:“略有耳聞。”

官差頭子繼續說:“你雖然分家了,但你這戶籍名下,卻有六個青壯男丁。縣衙的老爺們已經決定了,要從你家征走一個。”

龔員外說道:“在下的長子,外出游學未歸。其余幾子,也都在讀書,還有一個在讀官學。”

官差頭子說道:“拋開讀過官學的,你家的男丁數量,也夠被征召移民了。”

“請借一步說話。”

二人并肩走到偏僻角落,龔員外拿出十幾塊銀元:“諸位兄弟且拿去吃茶。”

官差頭子大怒:“你這是打發要飯的?”

龔員外討好道:“還請官人說個準數。”

官差頭子說:“五百貫。”

“五……五百貫?”龔員外雙眼圓瞪。

官差頭子語重心長道:“唉,你也是個不識好歹的。別的富戶都去李老爺家孝敬了,偏偏你沒有半點動靜,還勞煩咱兄弟幾個上門來費口舌。”

龔員外說:“能不能通融一二?我這分家之后,財力大不如前,又有幾個兒子在讀書……”

官差頭子直接打斷:“四百八十貫,一文錢都不能再少。若是不給,就直接抓人。”

龔員外愁眉苦臉,敢怒不敢言,乖乖回房取來錢財消災。

富戶的錢,李老爺拿大頭,官差們只能喝湯。

又走訪了幾家富戶,那些官差笑嘻嘻回城。

至于普通百姓,自有保甲長去催促。保甲長搞不定,官差們才會出馬。

此時此刻,這位龔員外游學在外的長子,正帶著一個同窗好友走訪鄉村。

“燕兄做了御史,還被派來楚州府,能不能立功就看膽子有多大。”龔彌遠笑著說。

御史燕燾垂手而立:“李家真敢借這種大事斂財?”

龔彌遠說道:“何止李家,下面那些胥吏也得吃飽。所有的保甲長,都必須給胥吏上貢,否則就給他們多攤派名額。保甲長會自己掏錢嗎?還不是讓各自保甲的小民來湊。哪家拿不出錢來,那就得被征走男丁做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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