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似沒有聽到一般,直接坐上馬車。
平遙趕著馬車,馬車緩緩而行,越是同定遠侯相近,她的心越是冷靜,心如死灰一般的冷靜。
她閉上眼,腦中的畫面從十五歲遇見他開始,一直不停歇的浮現著,只不過中間略有間斷,大抵是因時間真的過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曾經愛過這樣一個人。
她勾起的嘴角苦澀,這個人啊!終于成功的將自己從她的心中抽離了,且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她真是佩服他。
馬車停下,平遙的聲音喚著她回過神來。
車簾掀起,平遙遞了一條白色的輕紗過來,她知道平遙的意思,伸手接過,緩緩的遮蓋住自己的紫眸。
畢竟,在這世上,不論是作為葉嘉寧的她,亦或是作為蘇拂的她,都已經消失了。
她是誰,還重要么?
她下了馬車,高高的揚著頭顱,挺直脊背進了定遠侯府。
平遙引著她朝內院過去,直奔去清心院。
她在清心院門口停住,聲音冷清,“我要先見阿昭。”
平遙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卻好似從他一開始見她,她便是這種老人臉,做事平穩冷靜,除卻唯一一次的耍脾氣爬了墻,只是那時又無如今周身充斥的冷冽氣質,令人不由自主的做小伏低,這便是上位者的氣勢。
他定了定心,答道,“蘇昭就在里面。”
她這才踏進院子,越是走近書房,越能聽見書房里面的聲響。
“阿姐不喜歡你,阿昭也不喜歡你。”蘇昭稍顯稚嫩的聲音傳來,夾雜著明顯的討厭意味。
只聽里面靜了靜,清冷卻悅耳,“你怎么知道你阿姐不喜歡我?”雖是玩笑話,她卻聽出了一絲探究。
她停住腳步,聽見蘇昭繼續道,“阿姐看見你會皺眉,提到你會不高興。”
話音一落,屋內便傳來咳嗽聲,平遙站在她身旁,伸出左手,示意讓她進去,里面除了咳嗽聲便無其他聲音,想是衍玉并不在里面,因此無人給他找藥。
她暗自一聲嘆息,走了進去。
屋內的兩人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卻不同作為,蘇昭是直接跑到她身邊,抱緊她的手臂,而陸清離雙眸則是緊緊的凝注她,像一把枷鎖,險些勒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習慣性的摸了摸蘇昭的腦袋,“阿昭,不怕。”
蘇昭點點頭,“阿姐來了,阿昭就不怕。”
她微微一笑,抬頭看向陸清離時,那雙沾滿笑意的眸子又回到初時,毫無半點情愫,有的只如無波的古井,本是無水,投入一顆石子再不能激起萬圈漣漪。
陸清離只頓了那一瞬,又恢復往常,當做一切并未發生過一樣,“嘉寧,到我身邊來?”
她嗤了一聲,“我怕侯爺隨時會讓我沒命,還是離侯爺遠一些吧!”
陸清離不以為然,“我還不知,你這般牙尖嘴利,倒是與之前的你不太一樣。”
她瞥了他一眼,擁著蘇昭到了離他較遠的椅上坐下來,口中還不忘回敬,“侯爺也與那時不太一樣,至少那時沒有如今這般真實。”
陸清離挑挑眉,低頭抿了一口茶,對此不置可否。
他搖搖頭,嘆息一聲,“嘉寧,你怎么會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她坐直身子,眸色正經起來,“若是侯爺真的對我有心,不如放了我。”
茶杯從他的手中掉落,茶水灑了一地,他的臉上越發鎮定,“嘉寧,莫要再執迷不悟,陪在我身邊,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她不語,忍了許久,終是忍不住,轟然站起身來,面色怒色重重,“這是我最好的歸宿,侯爺莫非是說笑呢?我從一個養尊處優的郡主淪為了階下囚,這并非是侯爺的錯,可侯爺將我轉移到了長汀縣地牢,在何守知每隔幾日便逼我畫押時,我賄賂獄卒砍斷我的雙手,在他讓幾個獄卒去玷污我時,我幾乎咬舌自盡,我在牢中黑暗度日整整三年,這三年來,我不僅一次想著你會救我,可惜,你聽見我說這些事,你只給了我一句話,是你安排不妥當。我所受的苦,被你用一句安排不妥當消解。”
“陸清離,你當我是什么人?招手即來,揮手即去?我在你心里,就這般廉價么?你醒醒吧,你根本不愛我。”
她的話一句一句,都像鐵板上釘釘一般,一字一句都能激起璀璨的火花,又像海上翻起的千層巨浪,一朝一夕之間,將整個人都掩埋。
這劇烈的打擊,疼么?這千層的巨浪,冷么?
可這一切,都比不得她在牢中三年,侵襲著黑暗的時光,漸漸將她吞沒,絕望籠罩著她,她千萬次凝結去死的念頭,卻在轉瞬之間想起他的時候,勸誡自己再堅持幾日,也許就這幾日,他就派人來接她了。
可那幾日再迅速不過,直到最后他已經不能成為她活下去的念頭。
既然不再可能,那就去死吧!
她從未想過,就算再次活下來,她還想要和他在一起,可惜,世事弄人,她想知道害她的人是誰,就必要付出代價。
這就是執念造成的后果,需知執念,總會讓陷入萬劫不復的僵局。
陸清離的面色蒼白,他極力忍住咳嗽,因而又變得脹紅,她總能給他激烈的沖擊,等他好不容易緩和,他喚了平遙進來,將蘇昭帶了回去。
屋門再次關上,屋內真真切切的只剩他們兩人。
他皺著眉頭望著她,沙啞著喉嚨,輕聲道,“阿寧,你聽我說。”
她的目光漠然,這是她借尸還魂之后,慣常的神色,她就帶著這樣的神色,一字一頓,“陸清離,我不恨你,但我們之間,已沒什么好說。”
她說罷遂即走向門口,伸手開門時,屋門卻是被反鎖的。
她看向陸清離,“開門。”
陸清離神色一直淡淡,“阿寧,留下來。”
她神色恍惚,微微頷首,“我以為,我說的足夠清楚。”
陸清離不語,并未開口放人。
直至屋門被敲響,衍玉的聲音傳了過來,“侯爺,有信過來。”
衍玉是被他派出去做事的,若問這信是從哪里來的,他自然一清二楚,且此事也甚為重要。幾乎不用抉擇,他便吩咐,“平遙,開門吧!”
門應聲而響,一縷風吹過來,她的面前,終究不再被禁錮。
“平遙,請郡主到養心院去。”
養心院在清心院的后面,雖是客房,卻布置的宜室宜家。
她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陸清離不會放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