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向蘇拂請了罪,之后才道,“郎君,有人尋。”
“是誰?”蘇拂偏過頭去,能讓十三親自過來通傳的人并不簡單,她本以為也許是蘇昭,但是想著,蘇昭若是過來,興許會直接進來了。
十三沒有說出那人的名字,只是道,“請郎君到外院書房看一看吧!”
經過十三的這一番話,蘇拂卻更是驚訝,想著此事并不簡單,便喚了紅纓同自己一起過去。
等他們幾人走到外院書房時,屋外守著一個肩膀寬闊之人,面目不離屋內,似是十分關切,依著這人的模樣,一看便知并非是他們院子中人。
只是這人的行為卻有些眼熟。
守在屋外的人聽見了動靜,視線向這邊投來,那張原是十分焦急的面孔倒是有了些許漏洞,好似在慌亂之中抓住了一根稻草,無論如何,都要借著這根稻草攀爬上去一樣。
而等那人的面孔正對著蘇拂時,蘇拂才在這昏暗的天色里瞧清楚那人的模樣,正是跟在紀韞身邊的四喜。
若是四喜守著紀韞寸步不離的話,此刻屋內的人,應該是紀韞無疑。
她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走上前去,看了四喜一眼,道,“怎么回事?”
四喜因在屋外,不敢過多透露,只是道,“主子遇了偷襲,傷勢頗重。”
她明白四喜的意思,也沒有多問,只是喚了紅纓進去掌燈,又等紅纓離去之后,才去看躺在床榻上的人。
紀韞的面色本就偏硬朗一些,此刻躺在書房內簡易的床榻之上,那張臉面無血色,蒼白如許,平白的添了些柔弱溫和,同以往的紀韞大相庭徑。
如今屋內只剩下蘇拂和四喜,還有不省人事的紀韞。
紀韞如今傷重,卻不明白為何四喜要將他抬到此處。
四喜不用猜便知此時此刻蘇拂心中想的什么,畢竟不聲不響的抬了一位傷重人士到自己家中來,不論是誰,都是要問上幾句的。
他上前一步,斟酌道,“想必這幾日江寧府的傳聞,蘇娘子是聽過的。”
蘇拂挑眉,“江寧府的傳聞多如牛毛,不知你說的是哪個?”
語罷,她輕輕走近床榻,見這人眉頭微皺,不自覺的伸手撫了上去,可即使如此,那皺褶的眉頭仍無平緩之意。
連看帶猜,她就應該曉得,床榻上躺著的傷重之人,到底是個什么身份。
四喜頓了頓,只道,“蘇娘子是個聰明人,想必已經猜出來了,出于本分,我不能多說,還請蘇娘子諒解。”
其實四喜的這一番話,已是在肯定她的猜想了。
她幾乎可以預想,等紀韞醒來,朝四喜問責時又是一個怎樣的場面,四喜完全可以推脫他什么都沒說,都是她自己猜出來的。
她勾勾嘴角,想要生出一絲笑意,可目光觸及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人,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了。
直至眼下,她才能真正的明白什么叫戰場無情。
紀韞面白唇白,身著一身玄衣,這身玄衣下的軀體不知布滿了多少傷痕,且若是戰場上受的傷也便罷了,自己人在得勝之時朝自己放冷箭,除卻身體的痛意,怕是心痛也不少了。
她回轉過頭,看向四喜道,“可是瞧過大夫?”
四喜搖搖頭,“皇上雖派了人去尋,但天高皇帝遠,命令到了長樂府外,派出去的人不知是敵多些還是友多些,因此我只為主子止了血,包扎好傷口,白日躲在農家,夜晚趕路,悄無聲息的在黃昏時借著貨物郎的馬車進了長樂府,便到了蘇娘子這里來。”
她點頭,又問道,“為何抬到我這里來?”
四喜回道,“主子的身份非比尋常,若是此番昏迷進了江寧府,若遇有心人,怕是會生事,只能等主子醒來再作安排,且主子救過蘇娘子,蘇娘子應不會覺得主子叨擾。”
作為紀韞身邊的護衛,四喜所思所想已經算是十分穩妥了。
她聽了四喜的話,微微的皺了皺眉,此刻就算她覺著紀韞過來是叨擾也不能將人趕走,她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但也算不得喜歡惹禍上身,若非紀韞三番兩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她也不會留他在此了。
三言兩語,她已經說服了自己。
因此便細細的打量起紀韞來。
一邊打量一邊道,“他傷到哪里了?”
“心口往右一寸之處。”
四喜說著,此刻再想起長樂府城破之時,并未設防的冷箭泛著光直沖主將后心,若非自家主子反應快了些往左偏了些,怕是早就一箭斃命了。
四喜回過神,卻見方才問話的的人已經解開了自家主子束著衣裳的腰帶,纏著白紗的胸膛就這般顯露人前。
四喜一瞬間傻了眼,他知道面前的蘇娘子與別的女子不同,卻不知她如此豪放。
蘇拂自然沒空理會四喜的所思所想,只是喚了一聲,“幫我把他的上身扶起來。”
四喜應了一聲便去搭手,等紀韞完全赤膊,蘇拂慢慢將從肩膀纏繞過去的破布條給揭起來,傷口之處比她想象的更壞。
那箭口旁處的肉已經爛了。
若繼續這般包扎不理會的話,怕是就算當時躲了致命之處,也沒幾日好活了。
她眉心跳了跳,起身去吩咐外面守著的紅纓去拿些清酒和用水煮過的布來。
紀韞的傷勢好在箭尖無毒,此刻雖然有些潰爛倒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癥。
她還在陸清離身邊時,曾聽過專門照顧陸清離身子的楊演提過,若在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之下,倒是可以用清酒去擦洗傷口,會避免傷口的惡化。
不過,紀韞的傷勢像是如今這般也不怪四喜,他們白日只能閉門不出,自然沒什么好條件。
四喜就站在蘇拂身后沒有說話,但是蘇拂知道,四喜最是容不得她出一點差錯的,此刻雖然無甚動作,怕是一根心神都系在紀韞身上了。
約有一刻鐘的時候,紅纓敲響了書房的門,將她所需的東西都給帶了過來,一旁還有清水,她洗了洗手,才仔細處理紀韞的傷口之處。
只望經她這么處理,床榻上躺著的人能快些好起來,她這里院子小,可裝不下他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