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開

第五十二章 自給自足

紀柳柳笑得牽強,眼底浮上一抹若有似無的綿軟情誼,久久不曾給兮若一個解釋。

原本渺渺的琴音戛然而止,天籟般的嗓音溫文淺柔的鋪陳開來,勾了兮若側目,“公主安好?”

舉目碧波萬里,近看雕鏤畫棟,幔帳輕舞間,那人白衣銀發,穩坐帳內,微微偏頭將她望著,一雙銀眸瀲著比遠處碧波還要動人的華彩,修長玉白的手指輕撫著伏在一邊的小白,絕艷的面容呈著淡淡的笑意,原以為他還在很遠的地方,卻不曾想與紀柳柳三言兩語間他已到了跟前,不及壓下的五味又疊上了一抹說不分明的心悸,就那么呆愣愣的盯著他的笑。

去年此時,那聰穎靈慧的清荷姑娘見到的可是這樣的美景?以致平白丟掉了花樣好年華,今日的雪歌如此溫柔,眉目間似盛了滿滿的情,令她瞬間亂了分寸,好像突然懂了那短命女子的執著——遇上了這樣的男子,確是個劫數。

“雪歌,陪本宮吃酒!”

鳳仙桐含糊不清的聲音鬼魅似的飄了出來,間或夾雜了幾聲男子的低低勸慰,頓將飄忽的兮若打回了原型,是啊,如何又忘記了,這非比尋常的人物卻是她皇姐的面首,無奈的搖頭淺笑,見玉雪歌并沒有回鳳仙桐的呼喚,且目光含笑的望著她,這才想起,他先前是同她打過招呼的,遂扯了抹稍顯疏離的笑,淡淡應道:“真是湊巧,十四皇姐竟也來游湖了。”

玉雪歌聽著兮若的回答,微微垂了眉目,看著探頭探腦的小白,并不在意兮若的意有所指,面色不改的應道:“湊巧的事情多半與緣分有關,可這世上許多事情總是連緣分的邊都沾不到,哪怕是你心心念念的,雪歌只信,坐等天助莫不如自給自足。”

這樣含混的話卻讓兮若心頭再次砰然,這人只莞爾一笑,便可奪人心魄,逞論他有意相惑,這字字句句原該是平常閑談,可聽過后不免品出強烈的執念來,他的緣分又是誰?

低眉斂目,不等心底雀躍就又聽見了鳳仙桐斷斷續續的呼喊,心一緊,突然想起了先前紀柳柳那番奇怪的言語,他說玉雪歌是沒心的,即便他看上去待她極好,也并非是真情實意,雖然今天的紀柳柳讓兮若覺得很詭異,說出的話也是沒邊沒沿的,可兮若就是無法反駁他話里的見地。

縱覽群書,紙上談兵是高手,可到了實戰,那些風云變幻卻讓她倍感壓力,紀柳柳說的不錯,有些人很會虛張聲勢,看上去凜冽無比,可相處下來,倒也并不那么恐怖;有些人笑得勝四月暖陽,越是靠近越要生出徹骨的寒意,有些時候他似乎對她存著極大的興趣,可有些時候,他與她站在一起,竟連一眼都不看她的,這人明明就在眼前,卻一直像隱在云山霧海后,任她再是努力,卻還是看不清他的真意,最理智的選擇就是退后,切莫做了下一個清荷。

眉眼微轉,心思已是百轉千回,不可否認她瞧見雪歌之后的雀躍,可心思輾轉間,腦子里竟浮現了紀柳柳先前那正了八景的表情,她真是個色令智昏的家伙,怎會把紀柳柳那么個大活人忘記了,噙了抹尷尬的笑轉過頭去看紀柳柳,之后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方才紀柳柳站著的地方竟換成了春兒,她臉上染著一層極可疑的紅潤,目光飄啊飄的,比被畫舫劃過的水痕還蕩漾。

兮若干干的咳了咳,春兒沒反應,兮若又咳了咳,春兒還是一臉茫然的時不時瞟一眼雪歌,兮若開始磨牙,那頭玉雪歌淺笑出聲,這一聲頓時讓春兒回了神,有些迷茫的視線從雪歌那里轉回到了兮若臉上,看見兮若并不隱藏的怒意,春兒咽了口口水,囁嚅道:“公主,玉……”

“玉什么玉?我問你,柳柳夫人呢?”

春兒聽兮若不是質問她的失神,這才微微緩和了表情,謹慎應道:“方才奴婢見公主與柳柳夫人說話,沒敢跟公主言語,一個姐姐過來招呼奴婢,說后面有人招奴婢過去,奴婢這就去了,卻也沒見有什么要緊的事,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就沒瞧見柳柳夫人啊,大概是駙馬找她吧,聽過柳柳夫人與今天的貴客也算是舊識了,總要見見的。”

兮若斂了臉上的懷疑,總覺得紀柳柳走的有些出乎她意料,他與她明明站在一起的,她竟然沒發現他走了。

不管有心還是無意,兮若都將雪歌忽略了很久,久到那頭終于傳來了玉雪歌辭別的聲音,“想來公主很忙,雪歌便不攪擾了,就此別過。”

心頭倏地空了一角,忙轉過視線,卻見那一雙銀色的眸含著點點笑將她望著,兮若面龐一熱,頷首道:“抱歉怠慢了玉公子,后會有期。”

縱然百般不舍,卻沒有挽留的借口,只能落落大方的說著場面話,臉上堆著疏離的笑,心中念著見面不如懷念——懷念的久了,許多東西就褪色了,總比過那種明明已經要釋懷,那人卻突然站到眼前,將色調重新粉飾,流光疊彩,愈發驚艷,慢慢沁入心脾,想再淡漠,怕也難了。

他的出現令她意外,他的離開也叫她難以自持,畫舫緩緩錯開,那一雙極致的手輕撫瑤琴,耳畔又聞樂音渺渺,這是她第一次聽他撫琴,傳聞玉雪對樂律極其通透,這首曲子兮若不曾聽過,可她覺得每一個音符都鉆入了她心底,余音饒耳,久久難止,卻有著說不出的傷感,催人淚下的。

兮若想著如果自己會哭,大概現在一定是淚流滿面了,好在她不會落淚,所以在玉雪歌眼前自己沒丟了面子。

他微微回頭望著她,那曲子竟未間歇,然后兮若看見一個踉踉蹌蹌的紅色身影從舫樓里鉆了出來,身后跟著四五個華服少年,紅衣女子拎著個青玉酒壺跌坐在瑤琴前,對著雪歌幽怨道:“雪歌,你這是要去看那賤人么,本宮不準,本宮不準你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