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先前是他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無法看得通透,待到沉淀了躁動,再去細細追究,不免端倪出了幾分破綻來,且不說錦槐究竟有沒有進過宮,單看德昭帝的為人,錦槐對其來說,實在沒半點利用價值,冒著開罪他這個挖空心思搭上的駙馬的風險,為錦槐和兮若私通創造條件,德昭帝得昏庸到何種程度?
紀柳柳見墨羽靜默不語,知道他需要時間,是以垂頭等著他想通。
紀柳柳這廂有時間等,那頭莫提可是沒時間等的,莫桑將剛剛接到的消息轉述給了莫提,說鳳仙桐得知藍玉在將軍府被擒,帶了好些人浩浩蕩蕩的殺來了,莫提心中存著疑惑,他才扣住藍玉不多時,鳳仙桐怎么就知道藍玉被抓了,不過疑惑歸疑惑,有些事情必須要在鳳仙桐到府之前讓藍玉和墨羽交代清楚,所以不管紀柳柳和墨羽說沒說完,莫提和莫桑一道,直接將藍玉和小蟬帶進了墨羽的書房。
被人打斷沉思,墨羽十分不悅,不過見來人是莫提,只得收了怒火,沉聲問道:“莫叔,可是發生了什么要緊事兒?”
莫提是看著墨羽長大的,對他自是了解,不過時間緊要,他也顧不得墨羽開心與否,直接將跟在身后的藍玉和小蟬兩人推到墨羽面前,拱手道:“老奴這些日子一直盯著府中的動靜,今日在落芳居附近,將此形跡可疑的二人抓獲,想必將軍大人也耳聞了一些流言,老奴知道,此二人定能給將軍個明白。”
墨羽聞聲抬眼望向藍玉和小蟬,墨羽向來對無關緊要的人不是很上心,不過對藍玉他還是有些印象的,先前就是藍玉告訴他在府中看見了錦槐,而他記得小蟬,則完全是因為小蟬那天說兮若進宮時的神態,惶恐顫抖的令墨羽很難將兮若進宮的目的想得簡單。
小蟬戰栗的連站都站不住了,藍玉始終是一副滿不在意的表情,看得墨羽疑竇叢生,莫提將藍玉帶來之前,還擔心著藍玉依仗著鳳仙桐的寵愛,拒不承認,不想墨羽也才將將起了個頭,這藍玉便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全交代個清楚明白,連兮若是下了,迷失心智后說了些什么,他都能一字不差的復述下來,自然,也將幕后指使的人交代出來了,不過藍玉交代的只是鳳仙桐,且連鳳仙桐的動機一并說了,捎帶的略略提了提玉雪歌對兮若有些莫名的好感,也是促發鳳仙桐要禍害死兮若的誘因之一。
墨羽震驚莫名的聽著藍玉的話,腦子里不停回放著兮若那絕望的眼神,紀柳柳說即便聽了那些藍玉刻意散播的謠言,可兮若還是相信他,且一心一意想要護住他的孩子,那個時候他說了什么,他不但不信她,還要羞辱她,往她心口上插刀子
霍然起身,在所有人都沒瞧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墨羽已經伸出右手卡住了藍玉的脖子,左手食指上閃著詭異寒光的烏金戒指上的尖刺也探了出來,眼睛閃著熊熊怒火,口氣陰森道:“你很得意陷害了本將軍的若兒,且讓本將軍對她生出懷疑?”
被墨羽卡著咽喉,藍玉的臉微微脹紅,他卻并不在意,目光炯炯的看著墨羽,撇嘴道:“得意倒是說不上,只是覺得可惜了十七公主那么個別致的女子,嘖嘖,被其父皇當個物事送人了,被其親姐陷害,被夫婿懷疑了,連身邊的小丫頭都拿她當墊腳石,這種人生實在無趣,好不容易有個寄托了,卻被孩子的親爹親掉,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墨羽看著藍玉滿是譏諷的笑臉,額頭的青筋蹦的歡快,將左手的尖刺抵住藍玉的臉,索命厲鬼似的聲音道:“別以為你是鳳仙桐的人本將軍就不敢動你,本將軍這根刺里沾著毒,令你生不如死的毒,說,那個扮作錦槐的男人是誰?”
即便那根尖刺已經抵上他的臉,藍玉依舊噙著笑,十分鎮定道:“藍玉對將軍大人還是有些用處的,藍玉是最清楚十四公主計劃的人,留著藍玉,可以和十四公主當面對質,至于那個男人是誰,藍玉先前說過的,玉公子對十七公主很有好感呢,這么難得的機會,錯過了豈不是一生遺憾?”
墨羽越發不敢相信,直覺的反駁:“怎么可能?玉雪歌明明不能碰任何人的。”
藍玉笑容中透出了幾分幸災樂禍,“又沒房,抱抱還是可以的,何況十七公主的體質本就異于常人。”
墨羽會說些什么,問些什么,玉雪歌先前已經與藍玉分析了個明白,所以藍玉應對的處變不驚,墨羽卻不知如何接口,書房的門再次被人踢開,眾人循聲望去,卻瞧見鳳仙桐帶人招呼都不打的直接闖了進來。
藍玉知道鳳仙桐會在這個時辰過來,換做是平日,鳳仙桐直闖墨羽書房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即便她是公主,可墨羽府外密布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不過今日不同,墨府外即便再多三百暗衛,只要有北辰宮在,那些暗衛也無濟于事,當然,雪歌北辰宮宮主的身份藍玉是不知道的,他只當雪歌有北辰宮這個后臺撐腰。
瞧見鳳仙桐,藍玉一改先前應對自如,端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以顫抖的哭腔喊道:“公主救我,墨將軍說要讓我生不如死,公主救我啊”
藍玉這突然的改變讓先前在場的幾人瞠目結舌,不過他這一服軟,立刻激出了鳳仙桐自以為是的高傲表情,裝腔作勢道:“墨羽你越發放肆了,本宮的人也敢動?”
墨羽因知道兮若被鳳仙桐陷害,本就懷恨在心,如今看著她高高在上的表情,更是深惡痛絕,甩開卡著的藍玉,目光透出厲色,直視鳳仙桐,咬牙切齒的冷哼道:“公主的人?他跟墨某坦白陷害了若兒,是誰的人又能怎么樣,既然敢做就應敢當。”
聽見墨羽這番說辭,鳳仙桐只覺心頭一抽,隨即竟笑出聲來,“墨羽,你不會當真被那個賤人迷住了吧?誰不知道那賤人有個狐媚功夫了得的娘,專門勾引男人,父皇也是因這點才將她送到你身邊來的,目的就是要她迷住你,繼而操控你……”
墨羽暴喝住鳳仙桐的挑撥離間,“夠了,若兒是什么樣的,墨某心中有數,不需公主惦著,公主和若兒好歹也是同根所出,何必這樣糾纏陷害?”
看著墨羽震怒,鳳仙桐心底竟生出一陣快慰,他不愛她,她也不能叫他舒服了,掐著腰自得意滿的笑道:“本宮就是瞧不上那個賤人,本宮就是要陷害她,當真以為本宮就這么好欺負,敢跟本宮搶男人,自不量力,本宮心里苦,那個孽種賤人卻被人捧著,好不得意啊本宮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怎么的,那賤人還沒死么?”
鳳仙桐先前聽見雪歌說喜歡兮若,妒恨之時脫口說出讓藍玉幫她除掉兮若,過程如何,鳳仙桐并不清楚,不過瞧著墨羽臉上的陰霾,還有掐著藍玉的狠覺,她知道兮若此刻定然好不到哪去,也不必藍玉和她對質,她直接將罪名全攬在自己的身上了,儀仗著自己公主的身份跋扈慣了,犯了再大的錯誤,也有張皇后替她兜著,一逞口舌對于鳳仙桐來說只覺暢快淋漓,無任何不妥之處。
墨羽邊聽邊現出意欲殺人的暴戾之色,莫提謹慎的盯著墨羽的表情,防備著墨羽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錯事來,劍拔弩張之時,春兒一臉慌張的跑了過來,還沒進到書房便跪趴在門外,惶恐哭喊著:“駙馬,公主她、公主她……”
看著春兒的表情,墨羽一陣揪心,竟說不出話來,一邊的莫提也感覺事情不妙,代墨羽問道:“公主怎么了?”
春兒哭聲越來越大,斷續的回道:“公主不見了。”
先前一直跪在地上的紀柳柳霍然起身,貴的久了些,沒能適應,差點跌掉;小蟬一直顫抖的縮在墻角,聽見兮若不見了,臉色愈發難看,往藍玉身邊挪著,不想藍玉竟閃避開來,小蟬一陣錯愕,小聲道:“墨公子?”
藍玉冷哼一聲,“賣主求榮。”
小蟬吃驚道:“你利用我?”
不過藍玉已不再理會她。
鳳仙桐聽了春兒的話,揚聲大笑著:“那賤人果真挨不住了,死了給活人騰地方了,還算有自知之明,死了好,大家都過幾天消停日子,死了最好。”
墨羽回過神來,無心顧及周遭又哭又笑的嘈雜,連癲狂說瘋狂的鳳仙桐都沒看一眼,直接向外沖去。
出了書房門,竟瞧見白衣若仙的玉雪歌還一身艷紅的牟刺,瞧見雪歌,墨羽難免想到月華殿那一幕,雪歌彷如他心中的一根刺,還有牟刺,忘不掉南下一行他對兮若的關懷備至,一閃而過的嫉妒后,墨羽心中的惶恐更甚,這些人全在此時出現,好像預示了什么一樣,墨羽不再遲疑,快步向落芳居跑去。
才進了落芳居的院子,便撞上了滿目擔憂的莫夫人,墨羽穩住莫夫人,抬眼對上了莫夫人的臉,莫夫人對他搖了搖頭,雖不忍,卻還是開了口:“先前我便說過,那個孩子是她的希望——哎”
起了個頭,看著墨羽絕望的神情,只余一聲嘆息,不再多嘴。
墨羽難以相信,繞過莫夫人直接沖入兮若的房間,待到看見床上和地上的點點血痕,心口一陣錐痛,伸手捂住胸口,默不作聲的沿著血跡向外追去,卻在走出落芳居的院子沒幾步就斷了線索。
落芳居里里外外站了許多人,鳳仙桐好像一直笑不夠似的,張揚道:“全是血啊,這次是活不了了,雪歌你看,你看啊,挑撥一下就搞死她了,那賤人什么都不是,只有本宮才能讓你過得好,只有本宮……”
墨羽凝著最后落下的一滴血,須臾,抬起頭來,對著莫提顫抖的吩咐道:“她現在身子很虛,不可能走多遠,搜,不放過府中任何一個角落,吩咐下去,關閉府中所有的門。”
莫提領命下去后,莫夫人輕緩出聲,“落芳居附近都有人守著,十七公主身子虛弱,不可能避開那么多眼線逃出去的。”
墨羽盯著莫夫人,眼眶發紅,聲音有些變調:“沒有看見的,那她哪去了,奶娘你告訴我,那她哪去了?”
莫夫人也不知該如何回他,不多時便陸續有消息傳回,都是沒見過兮若的。
牟刺站在雪歌身邊,頗為緊張道:“她不會有事吧?”
雪歌只是勾唇淺笑,聲音寡淡,“一會兒拖住墨羽,實在不行,就打昏他”
牟刺也體會到了揪心的痛,卻無計可施,只能點頭應著雪歌的安排。
藍玉向雪歌靠近,雪歌在所有人都未察覺時,向藍玉攤開的手心彈入一個揉成團的紙條,藍玉這個人還是有些小聰明的,雪歌讓他自己選擇去路,如果想留下,就讓他跟著鳳九,如果想離開,他也像安排紀柳柳姐弟那樣給他備了一輛裝著金銀的馬車,藍玉躲在僻靜處看完了雪歌的紙條之后,將紙條吞吃入腹,抬頭看了看周邊的情況,趁著所有人都未察覺的時候,順著雪歌給他指的其中一條路走去,那是紀柳柳的閨房,從那里可以找見與鳳九接觸的辦法。
那廂,錦槐胸口有傷,墨羽并未將他關入地牢,府中人來人往,錦槐躺不住,起身扒著窗戶看,有兩個搜尋的家仆不知錦槐被關在這里,對話也未防備,其中一個問著另外一個,“找到了么?”
被問的那個連連搖頭,“哪里找去啊,聽說落芳居全是血,可將軍循著那血走出落芳居之后就沒了痕跡,那么個弱女子,憑空不見了,嘖嘖,真邪門呢”
先前問話的那個有些害怕,抱臂搓著肩膀,“聽說這個十七公主很不同,又是山上養大的,和山間猛獸都能睡在一起而不被吃掉,你說,她會不會真像外頭說的那樣,是個妖精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