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吐啊吐的,把心口的苦味都吐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她虛脫到不行,腦袋一陣陣犯暈,只寥寥喝了幾口水,便讓幾個桃攙扶著上床睡覺。
沈姝睡的迷迷糊糊時,感覺有一雙柔軟的手,輕輕覆上了她的額頭。
“阿姝怎么樣了?春英說她醒來以后嘔吐不止?是真的嘔吐……還是裝的?”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問道。
這聲音,讓沈姝的鼻尖一酸,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是阿娘。
沈姝撐了撐眼皮,想要睜開眼。
眼皮卻沉的抬不起來。
“回太太,姑娘這回不像是裝的,應該是做噩夢,夢魘了。姑娘說……有神仙把她拘到夢里,教她做了試藥童子,她在夢里吃藥吃得太多太苦,連藥膳粥都吃不得了……她還念叨著要去福云寺燒香……”
撫在沈姝臉側的手,頓了頓。
“試藥?”
“是的,太太。說來也怪,姑娘今日嘗了藥粥,竟能說出里頭放的是什么藥材,想必是……真夢見了什么?”
沈姝隱約感覺阿娘的目光,好生打量著她的面容,似在沉吟著什么。
末了,阿娘幽幽嘆口氣,掖掖她的被角。
“不過是夢而已,這孩子是話本子看多了。什么試藥、神仙的,你們莫再向旁人提起,免得被外人聽見,教人笑話。”
幾個桃低聲應下。
沈姝迷迷糊糊聽著這話,撇了撇嘴。
被神仙捉去試藥,是天賜的機緣,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就算說出去,又有什么可丟人的。
更何況,她還得了那么多本事。
沈姝掙扎著撐起眼皮,想跟阿娘好好亮亮自己的本事——
卻只模糊看見了阿娘的背影。
“阿姝明日醒來,別告訴她我來過。若她身子無礙,就讓她抄《女誡》。下次……再教我知道她胡說八道什么夢、神仙的,就繼續罰抄《女誡》。這次禁足三日,不許她去找明哥兒。”
沈姝聽阿娘這語氣,似是動了怒。
她識時務的閉上眼裝死,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
沈姝一夜無夢,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她伸個懶腰,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好似很多年都沒睡過這么好的覺。
屋里空無一人,丫鬟們怕擾了她休息,紛紛去院子忙活。
沈姝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也不喊丫鬟進來伺候,自顧自的麻溜穿好衣服,趿上繡鞋便朝外頭走去。
她剛掀起簾子——
“哎呦……”
猝不及防便和要進屋的綠桃撞在了一起!
一個托盤連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綠桃手里頓時飛上了天。
眼看那坨黑乎乎的東西,就要砸到綠桃頭上——
沈姝條件反射——錯步、跳躍、旋身,兩手一伸,輕輕松松就把托盤和那東西穩穩抓在了手中!
黑乎乎的東西,是個黑檀木匣子,還挺沉的。
沈姝看了看,把它放回托盤,抬眼便看見綠桃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沈姝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低頭看看手里的托盤,和那沉甸甸的匣子。
她腦門“嗡”的一下,也目瞪口呆的,看向了綠桃……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
還是綠桃最先反應過來,眼里冒著紅心:“姑、姑娘,這是您跟三少爺新學的招式?”
沈姝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使——
她雖然從小就女扮男裝,時不時跟三哥去校場混混,卻只學了些三腳貓的逃跑功夫。
剛才那一錯、一跳、一旋、一接,從反應到行動,身體就像自己有知覺似的,根本就沒經過她的腦子。
沈姝很納悶。
她把托盤放回綠桃的手里,伸手比劃了兩下,想把剛才那套動作,再還原一遍。
卻發現——
腦子里竟對剛才的招式沒有半分印象!
不過……手和腳的協調,卻似比以前更輕盈和靈敏了些。
沈姝咬唇沉思——
難道,夢里的神仙,不止給她開了天眼……
還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見她資質上佳,給她打通了什么經脈,讓她能變成武學奇才?!
這么一想,沈姝頓時覺得通體舒暢。
這神仙還挺仗義的嘛,不枉她在夢里為他做了那么多年的苦工。
“姑娘?姑娘?”綠桃伸手在沈姝面前晃了晃。
沈姝回神,指著黑檀木匣子問:“這里頭裝的什么?”
綠桃獻寶似的打開匣子,里頭整整齊齊放著一摞飄著油墨香氣的書。
“三少爺知道太太禁了您的足,怕您無聊,特地讓旺喜送來的,朔風齋最新出的話本子!”
沈姝瞄了一眼,故作深沉的擺手:“收起來,收起來,我以后只看武學秘籍。”
她說著,就往外走:“你穿我衣服躺床上去,我去趟明月齋,有重要的事找三哥。”
綠桃想起昨晚太太交代的話,趕緊伸手攔下:“姑娘,您忘了昨日為的什么跪的佛堂?太太這回是真生氣了,若讓她知道您禁足期間還和三少爺見面,別說是您,就連奴婢們都要吃掛落……”
沈姝努力回想——
她記得好像是因為她偷偷跟三哥去了東市的斗雞場,賭輸銀子,才會被阿娘發現,攆去跪了祠堂……
沈姝眉心跳了跳。
她冷不丁想起,昨夜迷迷糊糊聽見阿娘說的那些話。
這回阿娘真動了怒,若她不好好表現表現,以后怕是再難自由出入府里。
沈姝收回了邁出去的腳。
“去弄點清淡的粥食來,我吃了好去抄書。”
整整三天,沈姝都老實呆在桃花齋抄書。
不僅抄了五十遍《女誡》,還抄了整整十遍《藥師經》。
她覺得自己琢磨得很明白——
既然是在佛堂跌一跤,開的“天眼”。
那么,將她拘在夢里試藥的,就不是神仙,而應該是藥師殿里的藥師佛。
她既得了佛爺的恩賜,總得表示表示。
金身——她是沒錢塑的。
就只能抄《藥師經》供在福云寺的藥師殿里,聊表謝意。
禁足期滿當天,沈姝梳妝打扮完畢,捧著抄好的《女誡》正要去阿娘那里請安,想做個乖乖女,以求個出門的機會——
剛踏出房門,就看見一個穿著深藍錦袍、搖著折扇、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走進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