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云公公這副模樣,沈姝心里一緊。
她直覺認為是阿爹出了事,趕忙走到屋外。
待到云公公神秘兮兮把她帶到茶水間,她焦急開口問道:“公公,可是我阿爹那邊出了什么事?”
飛云一怔。
“無事無事。”他趕忙道:“長史一直在校場點兵,小人派了四個影衛盯著,姑娘莫擔心。”
沈姝聞言,總算松了口氣。
“那公公焦急找我來,有何要事?”她狐疑地問。
“是飛羽在校場一時有事走不開,托我來請姑娘幫他做件急事。”飛云笑著道。
“急事?什么急事?”
“姑娘請看。”
飛云指著桌子上放著的兩個托盤:“殿下特地讓小人為公子和姑娘準備的甲胄。”
他指著略小那套:“姑娘身形嬌小,殿下特地讓人改了套皮甲。還有一件金絲軟甲,請姑娘務必一定穿在里面。”
沈姝愕然一怔,轉頭看向那件金絲軟甲,眼睛都要看直了。
她是識貨的人。
皮甲倒還尋常,金絲軟甲……她從來只在話本子里見過。
在大周,怕是黃金萬兩,都不一定能買到。
“這、這太貴重了……還、還是給蕭公子用吧。”沈姝趕忙推辭。
若弄壞了,就算把阿娘給她攢的嫁妝都填上,都賠不起。
“姑娘安心收著。”
飛云笑著道:“殿下說了,姑娘對殿下有救命之恩,沒有姑娘,就沒有殿下。這是殿下臨走前專門留給姑娘的,戰場上刀劍無眼,姑娘萬要保重才是。”
這話,讓沈姝對熠王又多幾絲好感。
世人皆道熠王品性正直端方,是重情重義之人。
這件金絲軟甲雖然貴重,卻是熠王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對她的報償。
沈姝想到戰場上的兇險,不再推辭,大方對飛云道了謝。
飛云見狀,指著另一套黑沉沉的重鎧,鄭重交代道:“這是給蕭公子準備的,原是要等飛羽回來幫公子穿上,只是這會兒飛羽回不來,時間緊迫,還請姑娘務必幫公子換上,莫要誤了點兵的時辰。”
沈姝一聽“點兵”二字,忙不迭應下來。
她等了一整天,終于等到大戰在即,自然不敢怠慢。
沈姝走進里間把甲胄換上,端著那身極重的黑色鎧甲,走回上房。
上房里,楚熠一直蹙眉盯著沙盤,思索今夜要如何布陣。
直到沈姝出言提醒,他才回神,抬起了頭。
猝不及防間——
沈姝身穿甲胄、英姿颯爽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明明是抹了鍋底灰的小臉,卻掩蓋不住那雙黑白分明水靈靈的杏眸里,蘊含的蓬勃朝氣。
在這已是黃昏的天色里,沈姝微揚的笑臉,嬌小卻倔強挺直的身影,猶如一道初升的明亮晨光,照亮了楚熠的眼眸。
剎那間的怔神過后——
楚熠微垂眼皮,看向托盤上的鎧甲,隨口說道:“放著吧,等飛羽回來再穿。”
“飛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沈姝端著托盤走近,恭謹地道:“還是小的幫您穿吧,再晚些,怕是要耽誤點兵的時辰。”
這話讓楚熠劍眉微挑。
“這是重鎧,并非尋常鎧甲,非常難穿,你連這么端著都很吃力,還想幫我穿嗎?”
并非楚熠故意挑刺。
實在是因為這身重鎧的結構,比尋常鎧甲要復雜很多,又十分沉重。
就算飛云來幫他穿,都要費好些時候。
楚熠委實不信,沈姝能勝任這項工作。
沈姝暗暗磨牙。
“不會。”
她垂下眼眸:“小的暫且試試,若實在穿不了,小的自去請飛羽來服侍公子。”
聽她這么說,楚熠倒不好再說什么。
他站直身子,張開雙臂,提醒道:“你個子太矮,搬個凳子來。記得要先穿胸甲。”
沈姝緊了緊手指。
她放下托盤,依言搬了張矮凳,拿起胸甲,站上矮凳,麻利幫他穿在了身上。
先是胸甲、再是肩甲、護腋、護肘,再到前擋、腿甲……
剛開始楚熠還好心出聲提點兩句。
到了后來——
當發現這姑娘閉著眼睛,都能找到鎧甲的孔洞。
他終于抿直唇角,鳳眸閃過一抹沉思。
“你幫人穿過重鎧?”楚熠淡淡地問。
“沒有。”
沈姝面無表情道:“小人個子矮、力氣小,又愚鈍,穿重鎧是粗活,除了重點,沒什么難的,是以小人勉強能做得。”
楚熠一噎。
這何止是“勉強”能做得。
這套重鎧,因為做工十分復雜,整個大周也不過才五套。
莫說是女子,就算男子,能像她這樣無師自通麻利幫人穿上的,都找不來幾個。
何止是楚熠覺得驚訝——
就連沈姝,穿好最后一片護甲后,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雖說她從小就經常拿阿爹和三哥的鎧甲搗鼓。
可卻從沒像現在這樣,對這種復雜的重鎧如此熟悉。
熟悉到——
好似她以前曾做過類似的事情似得!
沈姝看著蕭公子薄唇緊抿、無言以對的模樣,心里有說不出的舒爽。
真是藥師佛顯靈。
說不定,在藥師佛夢境里,她曾服侍藥師佛穿過仙甲。
連仙甲都穿過,區區一件重鎧,當然不在話下。
“時候不早了,公子可要去校場點兵?”沈姝雖是詢問的語氣,實則暗含催促之意。
楚熠回神,肅容看著她:“你可曾穿上金絲軟甲?”
沈姝聞言,杏眸瞬間睜得極大!
她條件反射捂住自己的領口。
這人是鬼吧!
她外頭套著那么厚的皮甲,他怎就能看見自己穿了金絲軟甲?!
沈姝自打跌跤以后,平白得了許多能力。
對于常人無法想象的“神力”,接受度極高。
突然,她似想到什么,雙手環胸,趕忙后撤幾步。
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全是羞憤的戒備和指責。
”你、你、你……你除了金絲軟甲,還看見什么了?!”
楚熠下頜微緊,額角瞬間繃起青筋。
因顧著她的安危,他一時說漏嘴——
竟忘了如今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蕭公子”,而眼前這姑娘,不過是他隨手指來隨身服侍的“火頭軍兵卒”。
可即便是他疏忽,說漏了嘴。
這姑娘一副看采花賊的模樣,是在鬧哪樣?!
“我什么都沒看見。”
楚熠咬牙道:”總之,戰場刀劍無眼,你自己顧好小命。若還像先前那樣莽撞,就算三十個影衛,都護不住你。”
說完這話,他袍袖一拂,大步朝門外走去。
沈姝看著他冷怒背影,心頭也騰地竄起一團怒火。
好啊!
聽這廝話里的意思,果然早就知道她是誰。
合著整整一日,他不顯山不露水,把她使喚來使喚去,一直在把她當猴耍!
想明白這點,沈姝擼起袖子,大步朝那位蕭公子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