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太極殿外——
太后回過神來。
沒了熠王在眼前再三逼迫,太后的神色重又變得威嚴沉肅。
和方才那個拉著太子手,六神無主的老太太,完全判若兩人。
反倒是太子——
臉上猶帶著被熠王恐嚇后的不安,讓太后看得眉頭深蹙。
太后無聲嘆了口氣,沉怒的目光,掃過殿中眾人。
她對湯公公命令道:“你親自領禁軍,把這些宮人統統給哀家帶去后宮慎刑司嚴加審訊,皇帝既是中毒昏迷,太極殿里這些服侍的全都難逃干系,明日之前,他們若不供出兇手是誰,一個都別想活命!”
此話一出,太極殿里上至大太監周進喜、下至太極殿里服侍的宮婢,臉上都是慌亂。
周進喜跪行到太后面前,抓住她的裙角,哀求道:“太后娘娘,奴婢們都是冤枉的啊……奴婢們一直都聽從熠王命令開窗通風、站在門口打扇,實在不知究竟是何人下毒啊!”
他這么一哀求,太極殿的宮人們忙跪行在他身后,哀聲附和。
太后睇著周進喜,冷聲道:“既是下毒,必會留下痕跡,你們若對皇帝盡心服侍,又如何會想不出是誰下的毒?你們給哀家記住,皇宮里從來不養廢物。”
此話一出,先前哀求的宮人們,似想到什么,個個噤若寒蟬,面如死灰。
周進喜見狀,微不可見朝太后點點頭。
禁軍威嚴上前,在湯公公指揮下,將一干宮婢連同周進喜帶了下去。
他們一走,大殿之上,便只剩下早已嚇得瑟瑟發抖的太醫們,以及——李成仁那具僵硬猙獰的尸首。
太子楚信看著那些太醫,躊躇地問:“皇祖母,這些太醫……”
太后威嚴的視線,掃過那些太醫。
“李成仁雖然誤診皇帝病癥,卻是為皇帝試藥而死。功過相抵,哀家就不再追究了。你們是他的同僚,這尸首便由你們親自帶去李府吧。”
眾太醫聽見能離開,趕忙稱是。
他們七手八腳剛把李成仁的尸首抬起來——
就聽見太后涼涼又道:“若有人問起他是怎么死的,你們要仔細著點說,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多摸摸自己的脖子,便心里有數了。”
眾太醫聽出言下之意,齊齊打個寒顫。
就連手上抬著的李成仁尸首,都險些被丟下去。
待到他們離開——
太極殿里,只剩下太后、太子和躺在龍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
太子走到太后面前,一籌莫展問道:“皇祖母,父皇的病如今要怎么辦才好?”
太后看著他,不答反問:“你果真要讓三司會審承恩公府?如今承恩公府是你的后盾,你可知道,倘若承恩公府被扣上弒君的嫌疑,你也必會被那些朝臣們牽著鼻子走。你讓哀家如何向蕭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提起這個,太子溫潤的面容上,多了幾絲自信。
“皇祖母無需擔憂。”
太子笑著回道:“孫兒最了解四弟,他手里掌管著北衙,若手上真有證據,早便去承恩公府捉人審訊了,又何至于來找兒臣要徹查公府之權。三司會審,必得先有證據才行,如今四弟只有嫌疑和猜測,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承恩公府與下毒之事有關聯,這案子便絕對進不了三司。”
太后聞言,面容微霽。
她贊許地看著太子,嘴上卻忍不住敲打:“從今往后,無論何時,你都要記得,你雖然是皇后所出,可當年若沒有承恩公府……你這太子之位也不會安穩坐到今日。
皇帝的身子,你莫要著急,無甚大礙,不過是昏迷一些時日罷了。趁這些日子,你要好生孝順你父親,好生整肅朝政,在朝堂內外博得好名聲,待到天下歸心之時……這天下便就是你的。”
太子受寵若驚地連連擺手:“孫兒侍奉父皇是應當的。朝堂之事,孫兒委實慚愧,迄今雖然經手一些,卻始終不得要領,還需得皇祖母多加提點才是。孫兒對天下并無野心,此生只愿好生侍奉太后、父皇和母后,便心滿意足矣。”
太后目光威嚴審視著他,似在辨別他這番話究竟有幾分真心,幾分假。
良久,她淡淡道:“對于哀家來說,只要你能讓承恩公府免受無妄之災,便是最大的孝順。好生照顧你父皇吧,哀家乏了,回去了。”
說完這話,她邁開步子,朝太極殿外走去。
從頭到尾,太后都不曾再看過躺在龍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一眼。
太子望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陰冷的光。
沈姝被楚熠牽著手,一路在宮人們的注視下,直走出朱雀門,才被他放開。
她雖然身穿男裝,卻因著那些宮人驚異的目光,又羞又惱,臉已經紅成了蝦子。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
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皇帝昏迷還未曾傳出去。
熠王殿下手持佩劍,同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郎君,在皇宮里拉拉扯扯的緋聞,便像一陣風似得傳遍了內廷。
暮和經過剛才,對于兩人之間的行為,已經見慣不怪。
當他察覺到眾人曖昧打量的目光,盡量遠遠綴在二人身后,與他們保持距離,免得變成”斷袖三人行“。
而沈姝,卻因為顧忌著暮和在場,即便心底早已惱羞成怒,也不好當著暮和的面,對著方才還在宮里”大殺四方“的熠王殿下發作。
“先去熠王府,后續之事我們要好生合計合計。”楚熠低聲交代道。
沈姝半垂下眼眸,無聲跟在他身后,進了熠王府。
然而,沈姝被楚熠霸道牽手離開以后,一路上難得的“默不作聲”——
在楚熠看來,就像是一種難得的回應。
讓他冷肅的面容,不覺帶了兩分笑意。
然而,當他走進書房,轉身,看見緊隨他身后走近書房的沈姝,正揉著手腕,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明顯帶了幾絲怒意。
楚熠唇角的笑容微僵。
他鳳眸微閃,一本正經地拱手道:“姑娘莫怪,如今父皇昏迷不醒,日后姑娘必要時常進宮。未免有人不長眼沖撞姑娘,在下才出此下策,也好告誡那些人,莫要找你麻煩。找你麻煩,便是找我楚熠的麻煩。若在下方才的舉動冒犯姑娘,惹姑娘氣惱……姑娘說讓在下如何做能消氣,在下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