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照顧第一百零五章照顧→:最新網址:tpsge
身為一國之君,趙肅睿聽過的恭維之言加起來比燕京城城墻上的磚還多,被人夸作是菩薩倒還是第一次,況且,這人夸的還不是「皇帝」。
因著「好菩薩」這三個字,他看這施新梅也著實順眼了許多。
施新梅身上那杯子一看就是不像樣的,他看了錢小五一眼,又用下巴指了指放在墻角的一摞被子。
那是那個只會逢迎媚上的巡城御史于松柏拿來給他鋪蓋的新被子,到底不如阿池她們做的好,趙肅睿不喜歡,圖南就給他換了下來,現在給施新梅用倒是不錯。
抱著暖和和的緞面被子,施新梅干裂發白的嘴唇咧出了個笑:
「菩薩都給不了我這么好的被子。」
她把被子緊緊地裹在身上,躺在靠近趙肅睿牢房的木柵邊上就要睡過去。
趙肅睿又看了錢小五一眼,錢小五縮了縮脖子。
于是昭德帝又不耐煩了:「她幾日沒吃喝了,你倒是給她喝點熱水啊!」
「是是是!」錢小五慌慌張張去拿炭盆上的銅壺,趙肅睿嫌他笨拙,又把一個用來裝果脯的木碗扔到了錢小五身上,「剛燒開的水她怎么入口?我這邊壺里不是有現成的?」
錢小五本來就把他當了活閻王,被指使著跑來跑去活像個灰皮陀螺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轉。
趙肅睿又哪里知道怎么照顧人?一會兒又讓錢小五把他的點心給施新梅,一會兒又覺得點心太甜下了肚子不好克化。
兩個人加起來竟然忙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獄卒被嚇壞了,他們在里面這么折騰也沒人來管。
最后還是趙肅睿一腳踹開了錢小五,讓他去找個郎中來給施新梅看病。
錢小五縮在一旁,小心地說:「沈、沈夫人,看病的錢……」
深吸了一口氣,這還是自換魂以來趙肅睿第一次真情實意地懷念自己的貓狗奴才,他冷笑了下,說:
「外頭不是有西廠的人守著么?你讓他們去請個郎中來!」
「是!是!」
錢小五跌跌撞撞往外跑,卻和來給自家姑娘送晚飯的圖南撞了個正著。
「姑娘!」
仿佛看見了救星,錢小五連忙去拽圖南的袖子,卻沒拽著。
模樣平平無奇的丫鬟笑著問:「錢差爺可是有什么要緊事兒?」
「那施氏病了,沈夫人讓我去請大夫。」
圖南還是笑:「差爺別急,我先去看看。」
見到圖南,趙肅睿也是長舒了一口氣,就仿佛是沒做功課的時候遇到了一雞,父皇要罵他的時候遇到了大哥,想吃羊湯面的時候看見了沈三廢……
「圖南,你來看看這人是餓的還是凍的?一躺下就沒再睜眼。」
只見圖南半俯下身,先是給施新梅把脈,又掀開她的眼皮看了看。
「姑娘,她是凍的,得灌下些熱水,再喝些藥。」….
趙肅睿隔著木柵欄,看見圖南從荷包里取了幾個藥丸出來給施新梅吃了下去。
「你給她吃的什么?」
圖南一邊拿起施新梅的手將她掌心搓熱,一邊說:「今年冬天冷,莊子上也有人被凍病了,這是姑娘從前用川穹茶調散的方子搓出來的丸藥,驅寒防病還能去風癥,平時姑娘管這個叫川穹丸。」
果然大戶人家,丫鬟身上都帶著這么好的藥。
錢小五大長見識,一抬頭,看見沈夫人臉上也是漲了見識的神情。
嗯?這不是沈夫人家的藥么?
圖南卻不在乎這兩人如何想,等施新梅的手腳都被她搓熱了,她又對「自家姑娘」說:
「還請姑娘賜些熱湯。」
「要什么你只管拿。」
圖南又用木碗倒了些黃芪雞湯出來,湯上的油早就被去了干凈,她又將面餅撕碎了泡在里面,給施新梅一點點地喂了下去。
「還能吃東西,想來是能闖過這一關的,一會兒伺候了姑娘吃飯我再去給她拿些藥來,只怕她今晚能燒起來,姑娘,不如我今晚也睡在這吧?」
趙肅睿卻不肯:「不就是吃藥看人的事兒,誰不能做了?你睡這兒干嘛?咱們宅子里一堆女眷,你走了誰護著?」
圖南洗凈了手,溫聲說:「童五兄弟這次都進城了,還帶了幾個好手,看家護院足夠。」
坐回到了交椅上,腿一翹,趙肅睿又恢復了往常的大爺模樣「我既然將宅子托付給了你,你的第一要務就是看好了宅子,你也說了天寒地凍,燕京城里病了的人不知凡幾,你要是遇到一個生病的就離了自己的崗去照顧,我如何還能給你差事?」
圖南想了想,笑著對他行了一禮:「姑娘教訓得是。是奴婢疏忽了。那這位……」
「不是有我么?看著人喝藥有什么難的?」
趙肅睿大拇指一豎,指了指自己。
「沈三廢沈三廢沈三廢!這個人她燒得滾燙啊!」
剛到二更天,沈時晴還沒來得及問問昭德帝的獄中感悟,就聽見了一疊聲的呼喊。
什么人?什么燒得滾燙?
沈時晴放下手中的朱筆,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下肩膀。
「陛下,你不是在坐牢么?」
趙肅睿此時已經逼著錢小五打開了施新梅的牢門,錢小五提著燈籠,他湊過去看了看施新梅的臉色,只能看出她臉色潮紅,似乎很熱又似乎很冷,抓著被子的手指都成了青色。
英明神武身輕體健的昭德帝眉頭都快打結了:
「沈三廢,我已經讓人去找郎中了,你那可還有什么比川穹丸好的藥?給她吃些!」
「川穹丸是驅寒之藥,那發燒的之人之前是受了凍?既然如此陛下先保他不要再受涼。」
聽了這話,趙肅睿立刻看向錢小五:
「趕緊多弄些被子過來將人裹起來!再弄個火盆過來!」….
「是是是!」
錢小五屁股著火似的去了,很快就把自己值夜蓋的被子抱了過來。
趙肅睿氣急:「這玩意兒能頂什么用?」
眼見其余幾個獄卒都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趙肅睿眉頭一豎:
「你們幾個過來,把她抬到我的牢房里!」
其他幾人互相看了看,迫于「沈夫人」的威勢,到底還是照做了。
趙肅睿將自己床上的被子一股腦蓋在了施新梅的身上,又把自己的四個火盆如做法似的將她圍了一圈兒。
「好了,她受涼是不會了。」
裹著自己的銀鼠皮斗篷,趙肅睿坐在文椅上:
「再如何?」
沈時晴語氣平和:「等大夫。」
趙肅睿:「……你不能替她處置了?」
「陛下,望聞問切四條皆無,我縱是個神仙也不能給人將病看了。更何況我那點微末醫術也只是從書上看來的,陛下,你讓我看人,還不如讓我看馬,至少我給馬看過的病比人多。」
趙肅睿冷笑了下:「沈三廢,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突然提馬?」
說完,他自己又愣住了。
這是什么時候?
不過是個屢次入大牢的女子病了罷了,又和他何干?
怎么?旁人喚了他一聲「好菩薩」他就真
覺得自己是普度眾生了?
「沈三廢,你從朕的話里聽出了什么?」
心思沉了下來,趙肅睿拿起小手爐重新放回了懷里。
另一頭,沈時晴卻是在笑:「陛下,我什么都沒聽出來,只陛下就算是坐牢也是日理萬機。」
趙肅睿眉頭一跳:「你又在與朕陰陽怪氣!」
「陛下,我是在誠心夸您,您可不能曲解了我的心思。」站在乾清宮里的沈時晴步伐輕快,聽著昭德帝那一疊聲的呼喊,倒讓她的心緒松快了許多。
她沈時晴想要祭奠自幼相熟的長輩都要假托在重重偽裝之下,其中苦樂,實在難言,好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知道她是誰。
盡管這個人是叫她沈三廢的趙大傻。
把自己送進了大牢的趙大傻。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陛下沖冠一怒身陷牢獄,不知可有何感悟?」
這還叫沒有陰陽怪氣?
趙肅睿撇嘴:「沈三廢,朕此番不過是殺了個該殺之人,不過用了你的身子你的手,你用著朕的權力號令天下,朕用你的手殺個人而已,也不算什么。」
讓他沒想到的是,沈時晴竟然認同他的說法:「確實如此,我還要感謝陛下,做了我一直想做而未做之事,從此之后我沈時晴也有了仗劍救人的美譽,多賴陛下成全。」
成全你個吃羊湯面永遠沒有面只有湯!
趙肅睿身為君主,又怎會甘心讓沈三廢兩頭兒都占了他的便宜?
「沈三廢,你別得意,你既然摒棄朕的權術,朕倒要看看你不用權術怎么能把朕救出去!」
「陛下對我給予厚望,我自然不會讓陛下失望。反倒是陛下,我很想知道,您殺了那胡會的時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趙肅睿漠然:「朕殺人哪里還需要去想?」
他們倆在心里說話的時候錢小五匆匆忙忙引了一個人進到牢房里:
「夫人,郎中來了!」
趙肅睿立刻從交椅上起來。
那郎中看了看,開了兩副藥,又說這姑娘在牢里也能被處置得當,便揮揮袖子走了。
算起來從粉墨登場到這樣退下,也就不到一刻的光景。
又灌了一副藥下去,施新梅的高熱終于開始退了。
趙肅睿長出了一口氣。
要是還在宮里,他大概已經急得砍了一串兒人了,沒想到,他這次竟然沒動殺心。
「為什么呢?」他問自己。
「陛下。」
「叫我作甚?」
「無事。」
沈時晴忽然想說姚杜娟已經死了的事兒,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沈三廢。」
「陛下。」
「你剛剛突然提到了馬,是故意的么?為了讓朕的心神能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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