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長命百歲伍崇民作品:《》
將近中午,天上還洋洋灑灑飄著小雪,御駕從武英殿起駕回了乾清宮。
“皇爺,奴婢一早就張羅著給皇爺好好燉只羊腿補補身子,現在正是骨肉酥爛的好時候,皇爺您先喝完熱湯?奴婢這就去傳了膳來。”
從羊腿上撕下來的肉條和燉到綿香的山藥一起浸在奶白的湯里,上面撒了點碎蔥沫子,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沈時晴一把接過來喝了,繼續任由三貓給自己換下身上的龍袍。
看著外面還在飄著的雪花,她說:
“這兩日各處積雪都厚實,宮中空置的殿宇房屋都要好好查看。”
“皇爺放心,奴婢和二狗輪番兒看著呢,只有廊下家被壓壞了屋瓦,女官們住的地方都是新修過的,斷不會出事兒。”
“我不止是讓你看這個。”沈時晴搖了搖頭,“整日飄雪,來回值守的小太監要是躲在了空屋里避風雪沒人知道,只怕會鬧出人命來。化雪的時候濕寒氣重,羊骨加蘿卜熬了湯讓人都喝上。”
三貓臉上的感激之情都要從他圓潤的臉蛋上滴下來了,他甚至沒來得及應下,就先跪下“哐哐哐”磕了三個頭。
“多謝皇爺體恤咱們,奴婢替宮里的太監宮女兒給皇爺磕頭了!”
說完,“咣咣咣”又是三個。
一直磕了九個頭,三貓才從地上竄起來繼續伺候自家皇爺脫靴子。
看著他頭上結結實實磕出來的印子,沈時晴失笑:
“朕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一點小事,也值得你這般用力氣?”
“奴婢還覺得自己磕得不夠狠呢,甭管是大事小事,皇爺記掛著咱們這些奴婢就是好事。”雖然腦門子生疼,三貓還是樂呵呵的。
看著他的樣子,沈時晴也只能淡淡一笑。
“這些日子宮里的瑣碎都壓在你身上,可覺得累?”
“皇爺日理萬機,每天看折子看到三更天都不累,奴婢這些小事兒有什么累的?”
給皇爺換好了靴子,三貓將沾了雪的靴子遞給了小太監,又吩咐:
“武英殿前面背風的地方容易積了雪,你去傳話給那邊打掃的人別懈怠,省得那些老大人來來去去地再摔著。”
小太監連忙應了,捧著沾了雪的靴子就往外跑。
片刻后,御膳也被小太監們提了過來。
沈時晴當了這個皇帝之后,一面想的是清繳賦稅、削減宮中用度,一面也想著讓百官能過得松快一些。
大雍太祖是苦出身,不僅對自己的子孫嚴苛,對臣子更是苛刻。
前朝時候百官中午時候還能去食肆給自己打打牙祭,到了本朝百官就必須吃光祿寺送去的飯食。
若是也就罷了,早晚總能吃頓好的,六部六科翰林院里的低官小吏囊中羞澀,每日靠著衙門里這頓飯果腹,甚至還有偷偷帶了肉回家的,讓他們每日吃都吃得不暢快,沈時晴也不覺得他們就能把心思都放在了公事上。
于是她直接招了光祿寺的臣工來拉了賬冊,將每日開支算個清楚,一面是改了菜譜、添了做法能讓百官在冬日里也吃些熱乎的,一面是定死了肉菜的分量,百官每日吃什么,她的桌上擺的就是什么。
如此一來,日常的御膳也就以三牲五谷新鮮菜蔬為主,鹿肉、野雁肉、羊羔肉這等名貴菜肴,非年節不可上桌。
所謂的“看盤菜”一概省去。
做菜烹飪的法子也從原來的各式油炸變得清淡可口了許多。
當然,太祖欽定的頓頓野菜,她還是只留給了皇帝的。
她還是挺喜歡吃這等時令山珍的,至于別的皇帝如何,反正當皇帝的是她。
這么一改,光祿寺不光在御膳上的開支少了,連百官的膳食的開支比竟然比從前少了一截,沈時晴也不把那些從官員嘴里省出來的錢收回來,而是讓光祿寺用這筆錢做了些樣式簡單的可口點心,一份兩三文錢每人兩份地散給了各部的官員。
這樣的點心有錢的自然看不上,沒錢的卻當了好東西,光祿寺卿來回報此事的時候忙不迭地贊她仁德。
受了這一頓的夸,沈時晴也沒忘了讓人盯著光祿寺的賬冊,賬冊上明晃晃多出來的是錢,做成的點心賣的便宜,轉手給百姓中間的差價又是一筆,沒人惦記是不可能的。
連百官吃飯的事兒都如此繁瑣,更遑論其他。
這世上之事只要有利可圖,她這為君之人就要防著別人因利而生私,有些私心可以順勢而用,可更多的“私心”,尤其是趴在整個大雍朝廷之上的群臣們的私心……
眼見皇爺御膳進的香,三貓也覺得心情舒暢,正要給皇爺再盛一份薺菜丸子湯,他一抬眼,看見殿門的簾子動了下。
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太監,那小太監連忙貼著墻邊兒溜了出去。
過了片刻,小太監又回來了。
卻沒說話,只是不停地對三貓使眼色。
知道沒有好事兒,三貓心里一沉,動作更輕了。
“有事就說吧,朕這飯可以一天吃三頓,遇到的事兒卻不是重樣的,是得立時了結才是。”
說著,沈時晴將手上拿的那塊饅頭塞進了嘴里,用薺菜湯直接送了下去。
剛剛出去問話的小太監連忙跪在了地上:
“回皇爺,一雞公公派人來傳話,左哨營千戶伍崇民,死了。”
聽見是此事,沈時晴又拿起了一塊饅頭:
“讓外頭傳話的人進來。”
她話音剛落,一個穿著青色小袍的太監就進了乾清宮。
“錦衣衛的仵作驗尸了么?伍崇民是怎么死的?”
“回陛下,四鼠公公從刑部也調了仵作過來,連著錦衣衛的仵作分辨驗過,伍千戶是心腹絞痛而死,乍一看仿佛絞腸痧,實則是被人下了毒。”
聽見“絞腸痧”幾個字,沈時晴輕輕咬了一口手里的饅頭。ap
嚼了十幾下,咽了下去。
“伍崇民死前可有什么異狀?”
那個小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
“回陛下,伍千戶是今日用過早飯之后死的,番子們在外頭聽見了呼喊聲沖進去,已經將伍家上下都拿住了,仔細盤問過,早飯是廚子做的,和往常一樣并無異常,毒是被下在了伍千戶的茶杯里,下毒之人還沒找到。”
“茶杯?”
沈時晴皺了下眉頭:“距離伍崇民被人傷到手臂至今不過半月,他生肌止血的藥還未停,又怎么會喝茶?”
小太監連忙說:“陛下圣明,奴婢這就回去傳話!把諸事都查清楚。”
“去吧。”
沈時晴點點頭,等小太監走了,她將饅頭蘸了冬筍燒雞脯的湯吃了。
“三貓。”
“皇、皇爺。”
“讓人將高女官找來。”
御前女官高婉心如今正在忙案卷整理一事,沈時晴允了她將案卷放在懋勤殿,此時多半是在那。
懋勤殿就是乾清宮的配殿之一,幾步路的事兒,等高婉心到的時候,沈時晴正在暖閣里一邊換衣服一邊跟三貓交代著什么。
“微臣見過陛下。”
“高女官,朕打算出宮一趟,如今一雞四鼠都在宮外,朕要帶著三貓出去,宮里就交給你了。”
高婉心沒想到陛下要吩咐的竟然是此事,有些驚訝地看向三貓,就見三貓仰著頭,努力抿著嘴——到底也沒遮掩住臉上的得意之色。
他要是有根尾巴,現在都能帶著他上天!
“陛下放心,微臣定會守好宮門,只是天寒路滑,陛下千萬保重龍體。”
沈時晴點了點頭:
“你先跟著御駕到朝華殿,過一個時辰,你傳信去文淵閣,就說,凡是上書給卓生泉求情的,讓內閣理一個名單出來。”
“是。”
又將幾件事交代了出去,沈時晴在蟠龍大氅內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飛魚服,坐上了御駕往西苑而去。
到了西苑,出宮就容易多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跟著內府庫的車隊緩緩出了西苑,便一路往北去。
“一個千戶,住的地方倒不錯。”
站在伍崇民家外面,沈時晴仔細打量了一番。
三貓跟在她身后,舉著傘生怕雪落在了自家皇爺身上。
這是一個三進院落,正堂五間七架,看著和從前的沈宅也相差不多,合了一個五品武官的規制。只不過沈宅購置的時候她爹才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正房只得三間五架,就算后來隨著阿爹升官又有增建,可到底比不上這一看就里外簇新的五品宅邸。
知道皇爺來了,打扮成了錦衣衛模樣的一雞連忙迎了出來。
“伍家的家業之前查清了嗎?”
“回皇爺,伍崇民賬上有紋銀百兩,外債四百余兩,這百兩紋銀是他今年夏天新納的妾的嫁妝。”
聽著,沈時晴淡淡一笑:“他這賬做的倒是清白。”
大雍的衛所哪有不吃空餉的?尤其伍崇民這等人,連放出去的家奴都能買兇殺人,更何況他自己?
“回皇爺,聽說伍崇民這宅子是去年剛翻修的,奴婢覺得有些蹊蹺,正打算帶人將院子里外刨了。”
伍崇民不聲不響的死了,沒了人證自然就要找出物證來。
“查出來了嗎?伍崇民喝的什么茶?”
“回皇爺,伍千戶喝的是江西的一種云霧茶,五年間未曾斷過。”
“是么?”
江西?
“伍崇民祖籍哪里?”
“回陛下,他自己就是江西人。”
沈時晴點了點頭。
一個江西出身的千戶,不僅在燕京能調動一支遠勝家仆的衛隊,在家里還能布下如此奢侈陣仗。
還有,能讓人像絞腸痧一樣死去的毒。
“一雞。”
“皇爺?”
“寧安伯府,現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