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冬雷震震第一百五十九章冬雷震震
“朕離宮的時候可有什么事?”
沈時晴回皇宮的時候照舊是直接進了西苑,三貓早就在朝華苑等著伺候了,見自家皇爺從馬車上下來,立刻捧了熱乎乎的毛巾先給皇爺擦臉。
拿過來隨便擦了擦被冷風吹得僵硬的臉頰,沈時晴長出了一口氣:
“我今日飲了不少烈酒,沒有葛根芩連湯就給我弄一碗葛粉羹來。”
“皇爺放心,您說您今日要出去會友,奴婢就猜您多半是要喝酒的。”
以葛根花為主材,另配白豆蔻、砂仁、人參、白術、茯苓等十余味中藥所制成的葛根芩連湯還冒著熱氣呢,就被小太監端了上來。
沈時晴皺了皺眉頭,將它一飲而盡。
又伺候著自家皇爺將衣裳換了,三貓才小心說:
“今日端己殿趙學士求見過陛下,還遞上來了一本折子。”
到底是飲了不少的酒,趙肅睿的身子酒量遠不如她自己的,撐到了此時,沈時晴也有些撐不住了,拿著折子看了片刻,她又放在了一旁。
“你讓人問問趙學士還在端己殿吧?在的話,過一個時辰讓她過來,朕賜晚膳。”
“是。”
見皇爺穿著一件藍色貼里躺在榻上,三貓彎著腰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才緩緩起身,又拿了被子給皇爺蓋上。
他們這幾個大太監休息的耳房,三貓的貓耳朵不由得豎了起來。
“咱們皇爺對那沈娘子可真是情根深種,硬是給沈娘子的名聲洗得干干凈凈,我去見那英郡王世子的時候,他的那臉色著實好看的緊。”
同樣已經重新換上了圓領袍子的四鼠還在那兒跟一雞說個起勁兒。
三貓覷了一眼,就看見一雞的臉上寫著“無奈”二字。
“四耗子你平日里悶聲不響的,一說起那男女之事兒你倒是換了根兒舌頭?怎么了你是下面切了補到上頭來了?”
三貓說話一貫刻薄,四鼠也不惱,只笑:
“今日皇爺沖進了寧安伯府救了沈娘子,沈娘子真是了不得的女中豪杰,把手下女子都訓成了兵士,拿著刀槍劍棍看著有模有樣的。她自己給那寧安伯府的老太太身上捅了好幾個血窟窿。穿著一身男裝颯爽的很,站在冰面上還讓咱們皇爺把她扶到岸上去,哎呀呀,我站得遠了些,就看見血手嬌娘仰頭看著白衣謫仙,好一對璧人。”
聽得三貓一雙眼睛差點兒豎起來,他轉頭看向一雞:
“雞老大,那沈娘子真是這般?”
一雞靜坐在一旁,只能點頭,他不想讓四鼠再說這些,便又問他:
“你去見了趙勤仰,他可說了什么?”
不能說那些風花雪月,四鼠的語氣立刻板正起來:
“他自然是想給沈娘子扣上罪名的,還攔著咱家不想讓咱們帶走那些老仆婦,咱家便反問那些王府侍衛本是專司保護他安危的,怎么他自己端坐院里無事,卻讓他手下侍衛在寧安伯府里鬧得人雞犬不寧?他到底不敢說什么了,一個小小郡王府世子,竟敢在咱家面前囂張……”
三貓冷笑:“他怕是在江西作威作福慣了,還以為自己到了哪兒都是王府世子呢。”
一雞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語氣淡淡地說:
“皇爺吩咐了讓咱們盯緊了人,可不能再疏忽了,那趙勤仰在燕京城里埋的線,咱們務必要挖出來。”
“雞老大你只管放心。”四鼠面上帶著笑,“我幾次出入寧安伯府,身邊都帶著極會認人的番子,差不多已經把那些英郡王府的侍衛認了個周全,他們只要敢有動作,咱們定能識破。”
一雞點了點頭。
一聽這倆人說起了公事,三貓就閉上了嘴。
那些去外頭抓鳥撈耗子的事兒,他貓爺才不摻和呢,他貓爺就是一只家貓!
他轉身走出耳房,笑瞇瞇地跟小太監說:
“走,跟著貓爺去廚房,今日皇爺給趙大學士賜膳,咱們也顯兩分本事。”
過了三刻,三貓掐著點兒回到暖閣門口候著,片刻后,內室傳來了些許響動,他立刻掀了簾子進去伺候。
皇爺正雙手撐著榻沿兒低著頭穿鞋,他趕緊走過去跪下幫皇爺將鞋穿妥當。
“看你這樣子朕倒不像是喝多了酒,像是斷了腿,什么都做不得了。”
“嘿嘿嘿,皇爺總該給奴婢些空子跟皇爺親近不是。”
替皇爺穿好了鞋,三貓又去取了放在熏籠上的外袍給伺候著皇爺穿上。
“皇爺,趙閣老快來了,晚膳也備好了,一雞說皇爺今兒中午用了鹿肉和燒酒,奴婢特意用豆腐絲拌了火腿絲給皇爺開胃,又做了一道熗拌芹菜,一道高湯煨出來的竹蓀。”
沈時晴點點頭,酒后胃枯腸燒正是難受的時候,聽了這幾道清淡又鮮嫩的菜色,她好歹有了些想吃的意思。
站起身,看見那個被放在了一旁的信封,她直接拿了起來。
“走吧。”
“是。”
看著自己面前的信,趙明音眉頭挑起,要不是在御前,她已經拍桌而起。
“草菅人命,匹夫敢耳!”
霍然起身,她朗聲說道:
“陛下,我這就回府點齊親衛將那劉康永宰了。”
沈時晴筷子里夾著芹菜絲,正一點點地吃著,見狀失笑:
“趙大學士何必氣惱至此,那劉康永不過是個大事難成的庸人,要收拾他何須你親自動手?”
趙明音如何能不氣?
遼東雪災朝中大力支應,她遞上的折子就是說她自愿捐出名下繡房所制的五萬條棉被送往遼東,若是遼東有那無力為生的女子,她也愿意在遼東設繡坊助她們謀生。
結果這劉康永呢?別人在救災,他在害命!
就這,還是她皇兄生前器重的“飽學懂禮”之士?什么學?結黨營私之學?什么禮?寡廉鮮恥之禮?
怒意上頭,她手握笏板如握鋼刀,真有了當年威風凜凜殺逆奪門的氣概。
“陛下,劉康永想要趁著想要動搖朝綱定不是一人之力,臣以為應當將他麾下黨羽盡數清查,再看看他是不是與外頭的藩王之類勾結。”
“此事已然在做了,趙大學士,朕找你來,是有兩件事要請你做。其一,劉康永想要挑動人禍,遼東雪災不成,他自然要在別處動手,端己殿放著歷年的賬冊,你們務必小心些,別讓人生出事端毀了賬冊。”
“陛下放心。”趙明音款款落座,又是優雅端方的大學士,“之前也抓到過想要動手腳的,以后我等定會更加謹慎。”
沈時晴點了點頭。
“第二件事,朕想著明年起你就帶著一群女官為欽差,下去走走看看,一是訟獄二是查賬,三來,也帶著女官們到處學學、看看,朕打算明年下半年就找派些女官外任到地方,你去替朕打個前哨。”
外任到地方?
趙明音聽見這幾個字,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人又要不夠用了。
“陛下,您之前說明年開春要遴選一千女官,此事是交給了禮部在做,如今既然知道了劉康永包藏禍心,雖然他已經告老,可他在禮部仍有黨羽……”
她為那些將要被遴選的女子們擔心了起來。
“天下無有必會一帆風順之事。”沈時晴捧著一小碗高湯竹蓀語氣淡淡,“朕已經選了一批女官入宮,明年那一批,朕還真盼著能選出些格外有骨頭的出來。”
這是什么意思?
趙明音眉頭一皺。
看來陛下已經算準了劉康永一黨會在遴選女官一事上動手腳。
那到時,陛下又會如何應對呢?
趙明音看向坐在對面的皇帝陛下,卻只見他垂著眼眸,神色如無波古井。
翌日,武英殿上,看著呈到自己面前的兩份奏折,趙明音心中只有兩個字:
“來了!”
一份折子上寫的是禮部奉命遴選女官,誰知山東青州一女子抗旨不遵,竟自傷一目又逃走,請陛下降罪。
另一份折子上的字更少些:
“禮部員外郎焦濡無力償還拖欠太仆寺紋銀三百兩,深感有負皇恩,自戕而死。”
殿外一陣冬雷聲起,趙明音心中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