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家,書房。
茹玉坐在書案前,又嘆了一口氣,他才派人料理了晚香的后事,心里頭總覺得憋悶的很。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若不是他看著晚香同云嬌生的有幾分相似,將她留在跟前聽用,她也不至落得如此下場。
想起她臨死之時那絕望悲切的眼神,他重重的將手中的公文拍在了書案上。
娘適才也來勸他了,把言歡如今得官家重用,風頭正勁,說不準還能提攜提攜他,如今不是得罪把家的時候。
娘還說大戶人家打死個下人,那都是尋常事,只不過心照不宣,沒人說出來罷了,叫他別放在心上。
可他怎能不放在心上?那是一條人命啊!
而且是因為他。
他是小門小戶出身,確實不知大戶人家的規矩,可他十年寒窗,勤讀苦練是為了造福大淵、造福百姓,不是為了隨意置個家業能隨意打殺人的性命。
“少爺……救我,我不想死……”
晚香臨死前的話一直縈繞在他耳邊。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活生生的人?把云姝憑什么因為疑心,便輕易要了人的性命?
就算是他當真收了晚香,那晚香就該死嗎?
更遑論他們之間清清白白。
把云姝當真生的一副好歹毒的心腸,這回無論如何,他也要休了她。
他坐在書案前,心緒煩悶,什么公文也看不進去,干脆鋪開筆墨,書下“休書”二字。
正要往下寫,外頭小滿匆匆走了進來:“少爺。”
“何事?”他抬起頭問。
“把家大夫人將少夫人帶回來了,正等在院子門口呢。”小滿說話時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眼他的臉色。
茹玉眉頭微皺,將那“休書”二字揉成團丟在一旁:“說什么了嗎?”
“小的不曾聽聞。”小滿想了想又道:“夫人也跟著來了。”
他口中的“夫人”說的是楊氏。
“你讓娘帶她去正廳吧,我隨后就到。”茹玉思量著吩咐了一句。
他不想在書房見這二人。
“是。”小滿低頭退了出去。
楊氏帶著連燕茹在正廳坐下,命人上了茶。
把云姝在連燕茹身后站著,有娘家人撐腰,她瞧著楊氏也有底氣了。
“親家母,吃茶。”楊氏打量著連燕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招呼。
若是從前,連燕茹的手腕還是略勝她一籌的,到底是宰相府里養出來的,可如今她瞎了眼,那孰勝孰負可就不一定了。
“親家母客氣了。”連燕茹伸出手,把云姝忙將茶杯端到她手中。
“可要我叫個婢女上來?”楊氏掃了一眼把云姝,心中暗暗嫌棄,好端端的穿得這樣破破爛爛的,這是給誰看?
頭發也不整理妥當,還弄得傷痕累累、身上血跡斑斑的,真是不成體統。
“不用了,有喚喚就好。”連燕茹低頭吃了一口茶,又將茶盞遞給把云姝:“這孩子也沒旁的好處,就是孝順。”
把云姝叫她說的心中一酸,她算哪門子的孝順?
她明白,娘這么說是為了照顧她的臉面,她想著心里慚愧極了,她從來沒有回報過娘,都是娘在照應她。
這回事情過了,她一定好好孝敬娘。
“同我家冬兒一樣。”楊氏笑看了把云姝一眼,意味深長:“親家母今朝怎么突然來了?也不差人來說一聲,我好到門口去迎你的。”
“喚喚說同茹玉起來齟齬,回去哭的傷心的很。”連燕茹知道楊氏是明知故問,意在羞辱她,但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來,自然不怕:“說是茹玉鬧著要休了她,我不信這話,也有些不放心,便親自送她回來,也順便來問問親家母可真有這話?”
楊氏聞言在心中輕哼,把云姝不過是她家冬兒不要的貨色,如今倒是無人去接,倒是她娘自己給送回來了,還說的如此冠冕堂皇,這連燕茹母女的臉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哪里有這話,就算說了也不必放在心上。”她藏下心思,露出一抹笑意來:“這牙齒還有碰舌頭的,小兩口氣頭上說出哪樣的話來也不稀奇,親家母可別往心里去。
我這才勸完他呢,打算下午陪他去接云姝回來,哪曾想親家母動作比我快,這就將人送回來了,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她說著掩唇輕笑起來,眼底都是嘲諷。
連燕茹豈會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這是反話正說,暗指她女兒不值錢,小兩口起了齟齬跑回娘家,還不等婆家去接,娘家人就上趕著往回送了。
“這路也不遠,你去我來都是一樣的,正好也順便來看看親家母。”連燕茹臉色不變,像是什么都沒聽出來一般。
楊氏一笑,正要再說幾句,外頭茹玉推門走了進來。
“冬兒來了。”楊氏看見兒子,面上那虛偽的笑意便收了起來,化作眼底的殷切。
“娘。”茹玉進了屋子,輕喚了一聲。
把云姝抬眼悄悄看他,見他目不斜視,心底有些失望,眼睛卻舍不得移開。
茹玉于她,是宛若天神一般的存在。
“冬兒,你岳母來了,你好好招呼……”楊氏起身,想叫他坐下。
茹玉卻徑直走上前,果斷的將手中一頁文書放在桌上,看了一眼連燕茹:“往后,她不是我岳母了。”
“冬兒,你胡說什么?”楊氏聞言,頓時有些急了。
茹玉如今正歸把言歡管,真要是休了把云姝,那哪還有日子過?
“我沒有胡說。
把云姝,這是休書,從今往后,你我二人再不相干。”茹玉抬眼直視把云姝,決絕的開口。
把云姝一把抓起那頁文書,展開一看,手便微微顫抖起來,臉色變得一片煞白:“休書?你當真要……”
“自然當真。”茹玉不欲多說:“二位請吧,我還有公務要辦,恕不奉陪。”
他說著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往外走。
“茹玉……”把云姝想沖過去拉住他,可腿疼的厲害跟不上他,她急急的拽住連燕茹的袖子:“娘!”
“賢婿留步,且聽我一言。”連燕茹語調絲毫不急,胸有成竹。
茹玉步伐慢了下來:“休書已下,把茹兩家再無任何瓜葛,大夫人還是叫我茹玉吧。”
“那若是我要說呢?”連燕茹慢條斯理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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