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囍

(一六八)挨批

(一六八)挨批

突然見官差如狼似虎的闖進家中。孫家老少三人可都嚇壞了。尤其是聽說要抓兒子去坐牢,孫老太一時沖動,居然讓看門的老蒼頭放狗咬人。

這下罪名更重了!公然拒捕,還放惡犬襲擊官差。罪加一等!

這幫衙役也不是第一回和孫家打交道了,早知道這家人的惡形惡狀,來時就帶了棍棒繩索,當下一頓亂棒,將孫家惡狗盡數打死。在外頭找了個鄉人,雇了輛獨輪車,堆上死狗作為物證,綁了孫家四人,一同提上公堂。

左鄰右舍瞧了,無不出來拍手稱快。

等到了衙門,天都黑了,眾人也不歇息,秉燭夜審。

殺威棒一敲,孫老太本還想硬氣一下抵死不認,架不住孫俊良是個軟柿子,與何媽媽兩相對照,立即招供了。

錄下供詞,簽名畫押。

因縣官不在。一干人等便都要關進大牢,等新任縣太爺來了,再行處決。

那孫老爺見勢不妙,倒是在路上就從手上摳下枚金戒指,交給了程隊長,此時他便說了句好話,“這老頭倒是沒干什么,是不是放他回去得了!”

若是孫家一網打盡了,他們可就沒油水撈了。總得有個人在家做散財童子啊!

趙成材不是第一天進官場了,當然知道其中竅門。順水推舟便允了,連孫老太他也不告,不過她是咎由自取,放狗傷人,將由官府來定罪。

孫老爺絕處逢生,僥幸逃過了。連帶著老蒼頭做了供詞,便也一同放了回去。

那何媽媽也趁機討饒,趙成材主要目標不在她,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可也不想便宜了這個惡毒心腸的婦人,就是不松口。直到李鴻文在一旁提點著,逼著她跪下敬茶認了錯,方才罷手。

何媽媽以為事情就這么了了,趙成材卻端著茶杯慢悠悠的又在旁邊提了一句,“我是不怪你了,可這官司一日未了,你也一日脫不了干系。若是日后反悔或是跑了,那可怎么辦?”

陳師爺心中暗笑,這個傻老鴇。怎么就偏偏撞趙秀才手上?趙成材這幾個月的師爺可不是白干的,各項條文律法摸了個滾瓜爛熟。

陳師爺當然知道該怎么做,說起來趙成材這是為他們賺錢呢,這么大份禮他怎么能不收?

當即正色對何媽媽道,“作為證人,你若是不想坐牢,需交了錢,讓個有功名或是有身份的士紳給你做擔保,在家候審,隨時過堂,得隨傳隨到!”

這個何媽媽應允,她的店在,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只是那保金得要多少?”

陳師爺伸出三根手指頭,“也不多,就三百兩!”

何媽媽聽得肉痛,嘴角抽搐了兩下,“那還有得退不?”

陳師爺一笑,“那就請您讓人送幾件衣裳來,進牢里住幾天吧!一文也不要,還管三頓飯!”

何媽媽敢進那大牢嗎?她雖是做這下濺行當。卻是跟富人家一樣嬌生慣養到如今,打死她也不可能踏進那又臟又臭的牢房半步。

這下當真可虧死了!一文錢沒賺到,倒貼出去三百兩。

何媽媽咬牙切齒的罵孫俊良帶累了她,卻仍是乖乖交了三百兩紋銀,又好說歹說允諾了若干好處才求著李鴻文給她做了個保。

李大秀才倒是一臉正氣,“我可不是想你那兒的好處,只是這鄉里鄉親的,你又是為人所騙,才幫你這個忙。你可別想歪了!”

他自從當了書院院長,要為人師表,確實潔身自好了許多,再不敢輕易踏足花街柳巷了。

行吧!你這大爺說什么就是什么了!何媽媽只求有人幫忙,也不多言語了,交了保,千恩萬謝的回去了。

該收的收,該押的押,事情辦完,剩下眾人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既然事涉官司,也不好太過親熱,各自散去。

出了衙門,趙成材這才謝過李鴻文,“你今兒怎么來得這么巧?”

李鴻文笑道,“哪里是巧?你那時先走了,我把考卷弄完本來也打算走的,卻是你家小妹不放心,特意請我過去瞧瞧的。沒想到剛好是他們,也是趕巧了,才替你們解了圍。”

趙成材恍然大悟,心中很是欣喜小妹子的機智靈巧。見天色已晚。便要請他去吃個便飯。

李鴻文擺手,“咱們之間還客氣什么?都這么晚了,你家里肯定都等得著急了,趕緊回去吧!明兒學校還要考試,我也早些回去歇著了。”

與他分手作別之后,趙成材一路想著心事,這外頭的事了了,也該回頭收拾家里的事了。

全家人都沒吃飯,翹首以待等結果呢!聽說孫俊良母子入了大牢,無不頷首稱快。

趙王氏忙問,“那他們到底會治個什么罪名?”

“這個要看縣官怎么判了!”趙成材也不敢說準,“若是輕判,打上一頓大板,罰上些銀兩完事的也有。但若是依著律法,孫俊良少不得要判兩三年流徙,他娘年紀大了,若說判的多重不太可能,很可能是法外開恩,罰她做些紡績之活,也就是了。”

方德海也在,他是跟官府打過交道的,當然清楚其中的黑幕,只是現在報應到了壞人頭上。卻是大快人心,“這孫家兩人入了獄,怕是得大大的破一注財了!況且讓他們坐了牢,就很得遭些罪了,這就夠他們生受的!這個仇就算是報了一大半了。”

趙成材點頭,“所以這事咱們就不要再急進了,只等著縣官來判就是。事實俱在,除非他們家有通天的本事,或是遇到一個實在糊涂的官,否則孫家定是要好生受一番厲害教訓的。”

大伙兒這才安下心來,吃飯不提。

等到晚上回了房。趙成材把門一關,板起了臉,“娘子,咱們過來談一談!”

章清亭還真有話想跟他講,今兒這事雖然不是她的緣故,但卻是自己行事不周闖下的禍,不僅有損自己的名節,還帶累了全家的聲譽。無論如何,她都是趙成材名份上的妻子,當下臉上一紅,賠了個禮,“今兒這事是我的不是。”

趙成材連連搖頭,很是嘆息,“你這么個聰明人,怎么就著了人家的道兒呢?”

章清亭微撅了嘴,心里也在生自己的氣,低垂著粉頸默然聽訓。

見她如此,趙成材實在不忍心責備,但有些該說的話卻一定得說清楚,“知你怎么犯的錯么?”

章清亭斜睨著他,心中暗道,我認錯歸認錯,但你可別太過分,無的放矢!

趙成材伸出四根手指頭,“我送你四個字,急功近利!”

章清亭微微有些皺眉,心中不服,我哪有如此市儈?

趙成材還當真要好好批駁她一番,“你自己好好想想,咱們一樁樁的來是。先說眼前這事,我知你著急把房子租出去還債做生意。可是娘子,無論你怎么行事,總得分個輕重緩急,合乎規矩禮儀,如此才不會被人拿捏住話柄,惹來非議。你平日最是穩重有禮的,今兒這事。你但凡多個心眼,都不該和那公獨處一室。這瓜田李下,日后須得時刻牢記!”

章清亭聽得臉上發燒,確實是自己疏忽了,只想著推銷房子,一下就沒注意這男女大防。雖說是那何媽媽鬧出了事,但若是跟其他人同處,次數多了,就算沒鬧出事來,但也一樣會給人指指點點,惹來流言蜚語。

趙成材又批第二樁,“還有那從前開絕味齋也是,確實,那鋪子倒了,全怪成棟!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未嘗又不是你急于求成,樹大招風所致?”

章清亭心下細細思忖著,她當時只琢磨出是自己利益分配不均所致,但是趙成材這么一提,她才猛然頓悟。

是了!她那日要救賀玉華,為什么一定要自己出面呢?隨發張金寶或是趙成棟去不行么?自己雖然是救人心切,確實也是一時沖動強自出頭,才招惹來了薛子安。

到后來她家生意那么好,豈不知得罪的人也同樣多?縱然是沒有薛子安派人來偷秘方,又焉知不會引來其他同行的妒忌?若是總有人不斷的想挖她墻角,那她又能防得住多少次,生意又能撐多久呢?她只想著如何多賺錢,把生意做大,又有沒有留神看看四周的動靜呢?就連那供應豬肉的王江氏都妒忌的跑到牛姨媽那兒搬弄是非,外頭又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

想通此節,章清亭腦中是嗡嗡作響,心如擂鼓,冷汗涔涔而下,秀才分析得對,若是不謹記此節,日后還有她虧吃!

響鼓不用重錘,提點了這幾句,趙成材看她眼神,就明白她已經想清楚了。

倒了杯熱茶遞了過來,章清亭端了捂著手,臉上無比誠懇,“確實我該負很大的責任!那我還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對的?”

趙成材微笑著在她身邊坐下,“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若是當真追究起來,我的責任更大!若不是當初逼你簽那什么勞什子的協議,你也不至于著急掙那一千兩銀子離開。”

章清亭聽得也是哂然一笑,“但我確實心態不好,太急進了!”

趙成材很是寬容,“年輕人嘛,畢竟是初次從商,銳氣當然足一些。也不全怪你,日后記著莫要重蹈復轍就是。”

“說得你好象多老氣橫秋似的!”

“那可不一樣!”趙成材指著自己,“我是讀書人,自然該比你們老成持重才對!若是咱們一家子都這么冒冒失失的,那日子過起來還了得?”

章清亭耳根一紅,不接他這話。

趙成材只好把話題跳過,“還有樁事,我沒好意思跟你開口,你知道是什么么?”

章清亭不知。

趙成材把她讓晏博文寫的那份要方德海開班辦學的申請拿了出來,“就這個!”

“這個也有什么不妥么?”章清亭不明白。

趙成材嗤笑,“豈止不妥!簡直是大大的不妥!我這可不是針對阿禮,單論他這篇文章,字跡瀟灑,言辭工整,都可以貼到我們學堂當摹本了!可內容卻是太過兒戲,你知道象什么么?”

章清亭抬眼瞧著他,趙成材眉毛一挑,“就象公子小姐們茶余飯后的玩笑之作!完全不知人間疾苦!”

“哪有這么差?”章清亭被批得有些下不來臺。

趙成材瞟她一眼,“你們倒想得美,讓方老爺子不教絕活,只教些家常菜的做法。那我問你,若是大家都跟他學了,讓那些小廚子們吃什么喝什么?他們日后還怎么收徒弟?不斷人家財路么?”

章清亭一哽,還真沒想過此節。

“還出書!真虧你們想得出來!”趙成材大搖其頭,“且不說你那書有幾個廚子看得懂,會買回去。我先問你,你知道咱們扎蘭堡印書的地方在哪兒么?”

他自問自答,“一個都沒有!連郡里都沒有!能大規模出書的全國只有一個地方,就是京城!你以為這書是你想印就印的?簡直開玩笑!當然,象有些大戶人家,閑了沒事,想給自己刻本詩集,印個什么的,也是有的,但你知道那費用要多少嘛?”

他扳著指頭一一算給她聽,“請雕刻師傅,買木材制版,再買紙漿回來印刷封裝,看你那,沒個一二年工夫,根本下不來!你們現在有多少錢,還去折騰那玩意兒?就算給你折騰下來,你得印多少本,一本攤下來得賣多少錢才能回本?你都算過沒有?”

章清亭聽得臉紅,她還真不知道印本書原來這么費事。

趙成材橫她一眼,“咱們兩家沾這條胡同的好處可太多了!你們可別把心思太鉆到錢眼里去了!還想租了學堂自己收了錢辦班?當書院是菜市場啊,想來就來的?我都沒臉出去說!”

章清亭被批得啞口無言,小嘴越撅越高,低頭悶悶的嘟囔著,“那人家不來問你了么?也沒往外說過。”

趙成材瞧她這又羞又惱的小模樣卻很有幾分可愛之處,心中好笑,強自按捺住想要上彎的嘴角,見敲打得差不多了,終于開始夸獎了。

(PS:天一冷,特別容易覺得饑寒交迫,哦!先去吃飯鳥,二更晚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