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回家得晚,秦慕白幾乎沒怎么驚動家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出門遇上母親劉氏,家里人才知道秦慕白回來了。
劉氏見到寶貝兒子,可高興壞了。小妹霜兒同樣如此。三人一起去了秦叔寶的房間,他剛打完了一套拳回房洗漱。
“咦,三郎什么時候回來的?”秦叔寶一見秦慕白,就疑惑的問道。
“爹,孩兒昨天夜深了才回來,所以沒敢來打擾。”秦慕白拱手見禮。
一家四口同吃了早餐,劉氏便和霜兒去了市集,說秋天快要來了,得采辦些布匹稠緞準備加換衣裳,順道親自去買些好菜來,給秦慕白打打牙祭。
時隔一兩月,秦叔寶的身體似乎更加康健了,秦慕白看在眼里喜在心頭。
秦叔寶的心情似乎也還挺不錯,拉著兒子到后院騎了騎馬射了一陣箭,各自出了一身的汗。
“好久未嘗如此痛快過了。”秦叔寶呵呵的笑道,“一個人打拳練箭終究有些無聊,你大哥二哥也忙難得回來一次。現在你小子也忙上了,居然一兩個月不回家。說說,這近在咫尺的你也不回家看看,整天忙些什么?”
秦慕白便將當在宮中當奶爸的事情,簡單告訴了秦叔寶。
“此事我早有耳聞,你大哥就在大明宮當差,回來告訴我了。”秦叔寶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一些,“除此之外,你還忙些什么呢?”
“沒有了啊!”秦慕白有點茫然的說道。
“當真沒有?”秦叔寶帶點冷意的輕笑一聲,“你每天傍晚就交待了在大明宮的差事,再到入夜這段時間,總能回家走一趟。你干嘛不回來看看?”
秦慕白心中一緊,知道老爹所指的是自己教高陽公主彈琵琶的事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怎么,沒話說了吧?”秦叔寶也沒有嚴厲責怪,只是帶點嚴肅的說道,“三郎,你還是太年輕了,許多事情分不輕個輕重緩急。普天之下,最復雜最兇險的地方,就是皇宮。而皇帝身邊,則是達到巔峰。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說說而已。你屢犯忌諱,就不怕惹禍上身么?”
秦慕白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爹,我知道你說的意思……其實,孩兒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是有些事情,頗為出于無奈。”
“這就笑話了,難不成還是高陽公主主動纏著你?”秦叔寶說道。
“也許父親是不相信,但事實的確是如此。”秦慕白嘆了一口氣,“孩兒至始至終,從沒想過去招惹她,更對她沒有半點興趣。可是……”
“罷了,你不必說了。”秦叔寶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高陽公主年幼不懂事,你難道也跟她一樣的糊涂么?一個巴掌拍不響,怎么也都有你的責任,別只想著推脫。”
“是,爹。”秦慕白不想頂撞父親,同時也懶得辯解了。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越描越黑。
“其實……如果人家高陽公主真是喜歡你,也未嘗就是壞事。”突然,秦叔寶話鋒一轉說出了這個。
“啊?”這下換作秦慕白愕然了。
“是啊,有什么不對么?”秦叔寶說道,“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也沒什么不好。再者說了,我秦叔寶為大唐出身入死這么多年,身為開唐勛臣之一,皇帝也一直沒嫁個女兒給咱們秦家。長子襲爵次子尚主,一直都是我朝的習慣。這娶了公主的人家可不在少數,憑什么就不能有咱們秦家?就算你是庶出之子又怎么了?我兒一表人才又有能耐,將來定有大出息。她高陽公主雖然受寵但畢竟也只是個庶出的皇女,你完全配得上她。”
秦慕白無語了,他萬沒有想到秦叔寶會突然說起這個。
“你怎么不說話?”秦叔寶凌厲的眼神落到了秦慕白身上。
“爹,這件事情簡直無從說起。一則高陽公主還很年幼,二則皇帝對她十分喜愛,不可能輕易將她嫁出。再者,孩兒和她之間全沒半點男友情意的味道……孩兒對她,就像是看待一個沒懂事的小屁孩子。”秦慕白大吐苦水,還生怕秦叔寶在這件事情上較起真來。
“你這說的不是真話吧?”秦叔寶不動聲色,淡淡道,“高陽公主,我見過的。當時她雖然小,但絕對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她繼承了她母親陰德妃的容貌,就算不是傾城傾國,也是萬里挑一。再加上她的身世門第,這世間恐怕就不會有男人對她不動心。她也不小了,當年長孫皇后不就是十三四歲就嫁給了皇帝陛下么?算起來,高陽公主也差不多是這個年齡了。”
難道老爹真想促成這門婚事,親自去找皇帝提親?那就真要慘死了!——秦慕白打從心底里泛起那么一絲寒意:“爹,你終究想說什么?”
“沒什么啊,只是爺倆聊聊天。”秦叔寶輕松的笑了笑,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父母操心這種事兒很正常吧?雖說你已經跟那個武媚娘許了親,但我看她不像是個勤儉持家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男兒無妻,就好比樹兒無皮。娶個好妻,是一輩子的事情。”
秦慕白心中稍事一緊:難道老爹對武媚娘不滿,有意退婚?按大唐的律法和風俗,男方退婚那是合理合法又正大光明的事情,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慚愧什么,從律法和道德上都是十分“大義凜然”的事情。
“爹,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言風語,對媚娘有了成見?”秦慕白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這種事情,挑明了說開還比較好一點。否則藏在心底,就會發酵、霉變,越發不可收拾。
秦叔寶沉默了片刻,也沒有急于表態,只是表情較為嚴肅的仰頭看了看天空,撫著灰須說道:“為父雖然起身草莽出身寒微,但憑著自己的本事能耐,如今官居三品貴為國公。秦氏祖上幾代,都是門風清滌的得體人家。”
秦慕白點了點頭,嘆息道:“看來,父親還是有些介意武媚娘這個商人子女的身份。”
“錯。為父從來沒這樣想過。”秦叔寶說道,“仕家工商的門戶之見,我是有些在乎,但不像一般的仕人大夫那樣十分看重,因為我本身也是寒門出身之人。一介武夫,也學人家爭門逐第,那便是附庸風雅嬌情做作了。”
“那父親為什么……”秦慕白不解的搖頭。
“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嗎?”秦叔寶轉過頭來,眼神有些凌厲的盯著秦慕白,“她和漢王,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情!
“原來父親什么都知道了。事情起于突然,而且現在已經圓滿解決。孩兒本不想告訴您讓您生氣擔憂的。但事到如今,孩兒就原原本本的告訴您吧!”于是,秦慕白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給說了。
秦叔寶聽完,既沒生氣也沒動怒,而是悠然淡淡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武媚娘,就是一個招禍惹事的主。與她相伴一生的話,你休想得到安寧。”
“謝謝爹……孩兒知道,爹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好。但是,媚娘是無辜的,這件事情不能怪她。我們,不能對她不公平。”秦慕白說道。
“和你與高陽公主的事情一樣,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秦叔寶說道,“試想看,如果武媚娘是個謹守本份不那么張揚高調的良家女子,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么?她不僅僅是喜歡張揚,還恨不得名聲傳遍整個長安城,讓全長安的男人都來覬覦她的美色才好。三郎,我知道你一向有自信,根本不擔心紅杏出墻之類的事情。但是,今天有李元昌,明天還會有吳元昌張元昌,成千上萬個登徒浪子都盯著你的女人……你心里就當真舒坦么,你以后的日子能過得安寧么?”
“這件事情,錯誤的根源還是在我。”秦慕白擰了擰眉頭,說道,“當初,是我同意并鼓勵她去經商的。還有她現在的一些行為,也都和我們之前定下的計策有關。”
“我不想給你什么壓力,更不想把你夾在中間為難。總之,你自己好自為之相機行事,還有……你讓她適可而止吧!”秦叔寶說完,背剪著手自顧走了。
秦慕白一個人安靜了片刻,靜靜的尋思。顯而易見,父親對這一次的事情有些生氣,要不是他一向比較開明而且大度,換作是尋常的大宅院家長,恐怕早就拍桌子吼著要休兒媳婦了。
說來說去,都是李元昌那個雜種惹的禍!這么長的時間過去了,整個長安暗中垂涎武媚娘美色的人,自然是不少。但只有李元昌這個家伙真敢蠢蠢欲動。
其實武媚娘還是挺聰明的,將店子交給了別人打理,自己暫時離開了長安,將這段風波平息。恐怕,她心里也想到了可能面臨的輿論壓力吧?
沒辦法,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男權社會。男人拈花惹草,這叫風流;女人招蜂引蝶,那便是輕浮淫蕩。哪怕是出于無心的被一些登徒浪子給盯上了,仍要落得個敗壞門風不祥之人的罵名。
“但是不管怎么樣,我寧愿打光棍也絕不娶高陽公主這個小惡魔!這事兒,就算父親硬壓下來,我也死活不答應。”秦慕白對自己說道,“至于武媚娘的事情……我和她之間雖然算不上感情牢固,但多少有了一點默契。從長計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