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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這么囂張這么莽嗎(1/2)
那支箭正中眉心,箭尾仍在輕顫,箭頭已經完全沒入額骨之內,此刻只洇出些許血跡,但已然觸目驚心。
中箭者瞪大眼睛,雙眸瞳孔往中間聚攏,似想看清刺中自己的是何物,然下一刻,便再穩不住身形,“嘭”地一聲往后仰倒墜地。
云回滿是絕望與悲恨的臉上,神情一時凝滯。
隨著那人倒下,他猛地轉頭往身后看去。
有人策馬而來,身上穿著的兵服與他們和州士兵不同,那是一張非常年輕、或者說是年少的面孔,策馬靠近間,手中挽弓,又射殺一人。
很快,對方身后又現出一人一騎,馬上之人身形魁梧,披著大將盔甲,蓄著絡腮胡,周身氣勢矚目,揮刀間如狂風過境,掀落三名徐氏騎兵。
看著那柄不同凡響的寬背大刀,云回想到聽過的關于“斬岫”的傳聞,腦海中陡然閃現答案——常闊常大將軍?!
緊接著,一隊披甲的騎兵出現在云回視線中,先是十人,再是百人,再是千人……聲勢浩大,正往此處奔襲而來。
馬蹄聲震耳,似將大地都要踏出裂縫,廝殺聲仍在繼續,血水殘肢亂飛,云回呆立原處,一時竟分不清這是真的,還是自己臨死前癲狂的臆想。
直到身邊有士兵欣喜若狂地大喊出聲——
“快看,是援兵!”
“援兵到了!”
一瞬間,云回有些麻木遲鈍的五感歸位,猛然回過神來。
一名敵軍舉著長槍朝他刺來,他面容陡然一振,躲開那尖銳長矛,身形靈巧,從一側將那敵軍撲倒在地,摸出藏在靴中短刀,狠狠刺入敵軍心口。
而后,他忙將一旁地上的弟弟抱扶起身,護著弟弟往后方撤去。
身前的小少年發出虛弱的聲音:“我就知道……二哥不會騙人……”
他似放心了下來,靠在兄長身前,閉上了眼睛。
“阿歸!”
“接著!”
一人一騎經過云回身側之際,朝他拋來一物。
云回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接住,是一只小瓷瓶。
馬上之人與他道:“速喂他吞服一粒,剩余的分給急需止血的將士!”
說話之人目不斜視,亦未有停留,云回抬眼看去時,有寒風拂面,與寒風一同撲面而至的,還有馬上那年輕小兵眉眼間蓬勃旺盛的少年氣息,及隨風掠過的殺伐之氣。
常歲寧手中長槍刺穿前方一名敵軍身體,揚聲高喊:“常大將軍率十萬援軍前來,與和州將士共同守城退敵!”
已殺成了個血人的彭參軍不可置信地看過來,瞳孔劇震,舉刀應和,聲音因過于振奮而嘶啞顫抖:“……共同退敵!”
云家夫人眼眶紅極:“共同退敵!”
“共同退敵!”
一時士氣大振,仿佛自黑暗彷徨的尸山血海中蹚出,陡見天光。
“……將軍!果真是常闊!”一名校尉來到葛宗身邊:“他們帶了十萬大軍!”
葛宗立時問:“可見李逸了?”
“未曾見,應是常闊獨自率兵而來!”
葛宗罵了句娘——若有李逸那個拖累在,或還好些!
此次朝廷派兵征討,經都梁山一戰已可見那李逸渾然是個草包老鼠,真正被他們視作心中大患之人,唯有副帥常闊而已。
常闊出身玄策軍,乃先太子殿下的得力部下,早年因北狄一戰抗旨斬殺北狄可汗而受罰,又因落下傷殘,而在人前消失多年,但這數年來,卻又重新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才與崔璟一同平定了南蠻。
老雖老矣,然其作戰經驗豐富,于軍中威望更是不減當年!
看著那威武不凡的大將,葛宗眼神翻涌。
今日若能殺掉常闊,必是大功一件!
正是此時,只見那常闊手中大刀指向他,中氣十足地高聲問:“對面那個誰,你叫什么!”
戰場之上兩軍將領對陣,總要知曉對方姓名來路,知己知彼之外,也算一種戰場禮節。
葛宗便也高聲回應:“匡復上將徐大將軍麾下副將,葛宗是也!”
常闊:“好,葛宗是吧!”
葛宗正要應一句“正是”,只聽對方聲音拔得更高,聲若洪鐘傳遍四下:“今日取這狗賊葛宗狗頭者,重重有賞,記頭等軍功!”
葛宗:“……!”
娘的!
更值得罵的是常闊話音未落,便迫不及待朝他迎面飛來的一支冷箭。
葛宗神色一緊,抬刀擋下此一箭,同時看向那出箭的奸人。
又是起初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小騎兵!
對方大約年少氣盛,是個十足十的軍功腦,很急于搶這個頭等軍功,短短瞬間已經很快再次搭箭,微瞇起一只眼睛,將手中大弓拉得極滿,且此次乃是雙箭齊發!
葛宗再次揮刀砍擋,碎屑飛濺間,有木刺扎入了他眼眶,鮮血直流。
葛宗一手捂著刺疼的眼睛,舉刀怒道:“給我剁了他!”
這間隙,他身前士兵已經舉盾列陣,將他圍著護起,替他擋去各處效仿那小騎兵而來的亂箭,且他身邊很快也有騎兵端起弓弩。
“當心!”
云回暫時安置好弟弟,便再次提刀上馬,他邊揮砍那些迎面而來的羽箭,邊對那小騎兵道:“后退!”
“退什么。”常歲寧微抬下頜,故作出囂張之態,并大放厥詞:“我軍十萬精銳,對方不過是群半路參軍的烏合之眾罷了,今日我便要取那葛宗狗賊項上人頭!”
說著,收弓提槍,喝了聲“駕”,面對前方箭雨與矮身持槍攻來的敵軍,不退反進,驅馬上前。
云回驚住:“……!”
這么囂張這么莽的嗎!
但他不能讓對方獨自冒險,于是也驅馬跟上!
“駕!”
在常闊指揮下,一隊騎兵已緊跟而上,氣勢洶洶,士氣震天,勢如破竹。
鐵騎開路,長槍刀劍挑殺掃蕩阻礙,鐵蹄震踏,很快沖破對方臨時布起的防御。
布防被沖撞崩潰,緊接著常闊率兵涌上,徐氏軍中人心也隨之潰散慌亂,雙方短兵相接間,士氣高低已現。
葛宗看向越來越多奔涌而至的援軍,沙土塵煙漫天,看不到那群援軍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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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這么囂張這么莽嗎(2/2)
一桿長槍夾雜著“呼呼”風聲朝他襲來。
葛宗險險避開,咬牙搓齒:“又是你這小雜種!看來這死你是非找不可了!”
他眼中迸出殺氣,持刀駕馬而上。
兩匹戰馬眼看便要相撞,那馬上小兵忽然一躍而起,腳下輕點在馬背馬首之上,飛身上前,身形如流星,持槍朝他殺去,槍頭寒光刺目。
葛宗瞳孔一縮,驀地下腰仰身往后避去,見那小兵再次靠近,又緊忙翻轉身形,半跳半摔下馬去。
他反應迅速,應對得當,常歲寧雖未能傷到他,但一軍將領被敵方一名裝束平常的小兵打落馬下,在對陣中,難免會重傷士氣。
偏那飛身而至的小兵挑釁一般落坐在了他的馬背之上,一手握著韁繩,另一只手中長槍劃過地面,又朝他掠去。
葛宗在地上滾了幾圈,幾名下屬上前將他扶起,一群士兵端著長槍,朝著常歲寧一涌而上,要將人連同馬匹掀翻在地。
常闊握著斬岫,已率一隊鐵騎及時上前,雙方廝殺間,后退的葛宗見士氣已去,到底未敢意氣用事,狠一咬牙——
“撤!”
此時局面不利,待回營后稟明徐大將軍,商定良策后,再戰不遲!
徐氏大軍得令,邊戰邊退。
常闊率軍追出三里后,慢慢勒馬,抬手示意身后將士停下。
“常大將軍,為何不追了!”驅馬上前的云回不由問:“為何不趁機將他們一舉驅趕出和州境內!”
徐氏大軍在三十里外扎營,應趁著士氣高漲,一鼓作氣將他們徹底擊潰才是!
常闊看向他,眼底有一絲欣賞,不答反問:“你小子便是和州刺史之子?”
“是!”云回于馬上抱拳,又急聲道:“還請常大將軍下令剿敵!”
常闊看向退離的徐氏大軍:“還不是時候。”
殺敵心切,一腔恨意急于宣泄的云回還要再說,卻被身后傳來的聲音打斷:“阿回,一切聽從常大將軍安排!”
聽得阿娘的聲音,云回似才從那滔天的恨意和戾氣中被拉回來。
“不著急,會有報仇之時的。”一道清亮的聲音自身側響起。
云回看過去,只見正是那小騎兵,“他”騎著的還是那葛宗的戰馬,戰馬健碩,而“他”身形單薄,但云回眼前閃過“他”方才殺敵時的模樣,卻不敢有半點輕視之心。
對上那雙似半點不曾沾染血腥的清亮眸子,云回也慢慢冷靜下來,點頭向對方“嗯”了一聲。
看向所剩不多的和州將士,云家夫人紅著眼睛下令:“大勝,歸城!”
城門緊閉的和州城內,留下守城的士兵正阻攔著要出城的百姓。
這些百姓多是男子,手中都抄著斧頭鋤頭或其它農具,亦或是尋常棍棒。
為首的男人怒容急聲道:“我們要出城支援夫人和二位郎君!快開城門!”
“不可!夫人與二郎君離去時有令,應讓城中百姓自后城門速速出城!”守城的士兵神情肅嚴,但眼底也浸著淚:“你們若不走,便是辜負了夫人和郎君的苦心!”
二郎君之所以要出城迎敵,而非留下死守城門,并非意氣用事。
前幾次拼力守城之下,可用于守城的布防抵御之物已被耗盡,城門城墻也均有不同程度損毀,城門這道屏障已經不堪一擊。如此之下,待大軍臨城,到時敗局已定,被動困死之下,士氣潰散,令他們五百人留下守城,和八千人守城已并無太大區分。
于是,二郎君才有此孤注一擲之舉,夫人與兩位郎君親自領兵出城以振士氣,欲借這份士氣,將和州的屏障一分為二。
一道是城門,一道是夫人郎君與眾將士的血肉之軀。
這兩道屏障存在的意義,是盡量拖延敵軍攻入城中的時辰,以換取百姓自行離城的生機。
雖都是被迫離開和州,注定成為流民,但總比男丁家產皆被征募搶掠一空后要好上百倍。
形勢所逼之下,這已是夫人與郎君唯一能替百姓謀劃的后路了。
可誰知城中這些百姓竟有大半不愿離去,反要逼著他們開此城門。
“走什么走!和州不止是刺史一家的,也是我們的!大敵當前,夫人身為女眷,三郎君尚是稚子,且能在外舍命殺敵……我堂堂七尺男兒,若就此茍逃,縱是僥幸存活,這輩子也要良心難安!”
“……來日到了九泉之下,豈有顏面去見刺史大人!”
“說得沒錯!放我們出去!”
“讓婦孺孩童離開,我們去找夫人和郎君!”
那些人說著,見守衛不肯讓開,便一擁而上,要強行去開城門。
騷亂間,城樓之上忽然響起士兵的報聲:“……有大軍正朝城門處而來!”
聽得“大軍”二字,那些百姓便立刻變了臉色,夫人他們只率了數千士兵出城,這“大軍”肯定不是夫人郎君了!
定是叛軍!
想到云家夫人和兩位郎君或已戰死,有男人眼中迸出淚光,握緊了手中的武器:“……今日便和這些賊子們拼了!”
有人尚存一線希望,快步登上城樓,緊緊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大軍隊伍。
忽然,有呼吸屏住已久的士兵瞪大眼睛,喊道:“是咱們的旗!”
策馬跑在最前方的一名報信的士兵舉著和州城旗,邊疾馳邊喊:“大勝!”
“開城門!”
——大勝?!
城樓之上,士兵百姓沸騰起來。
眾百姓涌上前,一同將城門打開,往城外跑去,迎去。有人笑,有人放聲大哭,有人又笑又抹眼淚,聲音混雜。
“夫人!”
“郎君!”
“快看……那是朝廷的兵馬!是援軍!”
他們看到許多受傷的士兵被帶回來,于是趕忙讓至兩側,不敢耽誤了救治。
也有人看到,被馬上的二郎君護托在身前,胸口處還插著斷箭的三郎君。
云歸不過十二歲,面頰尚且圓嘟嘟帶著稚氣,此刻唇上無半分血色,慘白的臉上掛著血跡,雙眸緊閉,再沒了平日里的活潑討喜的神采。
云回沒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悅,也顧不上去感受百姓洶涌的情緒,他在刺史府外下馬,抱著弟弟快步往里走,口中大喊著醫官。
不多時,云家夫人緊跟而至,下馬匆匆跨過府門,卻在邁過門檻的一瞬,“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夫人!”
常歲寧與兩名士兵快步上前將其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