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好

369 看來那個人很特別

369看來那個人很特別369看來那個人很特別→:常歲寧思索著道:“三百萬貫怎么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孟列應和一聲“是”,正因不是小數目,這樣大一筆錢,往往也意味著很大一筆人情,人情拖久了,就不是那么好還的了。ŴŴŴ.BIQUGE.biz

他以為自家殿下也是這么想的,但下一刻,卻聽她道:“如此我就先留著好了。”

孟列甚覺困惑:“?”

殿下這是……缺錢的苦日子過多了嗎?

不,當然不會,殿下不會分不清此中輕重。

“當初他給我送這三百萬貫時,正是我最缺錢之際,他這份傾盡所有為我雪中送炭的心情,于我而言,要比那三百萬貫本身更寶貴。”常歲寧很認真地道:“我擔心此時急于送還回去,會叫他覺得我待他太過生分。”

這份為保護對方的感受,而樂意相欠的用意,叫孟列很是意外,他試著問:“如此說來,殿下是情愿承下對方這份人情了?”

“是也不是,我之所以很愿意承下這份心情,是因為他不覺得那是人情。”常歲寧眼中含著星星點點的笑意,像是在分享一件新奇而又讓人愉悅之事:“孟列,你有所不知,此人很奇怪,不管他做得再多,他都總覺得自己的心意拿不出手,又好像總覺得自己沒有機會能幫我做點什么。”

此次他將家底都搬給她了,她若再急著還回去,他只怕當真要覺得自己哪里都拿不出手了。

“所以這三百萬貫,我便先幫他保管著吧。待他哪日用得上,或是時機合適,我再還給他。”

對上少女那雙澄澈愉悅的雙眼,孟列一怔后,笑了笑:“看來此人對殿下來說,有著有別于旁人的特別之處。”

“是,因為他待我真的也很特別。”常歲寧點著頭,坦然承認道:“是他先待我特別的,所以他很值得這份特別。”

她像是在分享一件斑斕明亮的心事,述說一段舒適向上的關系。

孟列在心中暗忖一聲——看來,那是當真很特別了……

接著,他又聽常歲寧道了一句“所以”,她的語氣像是在同身邊人介紹一位很重要的人——

“所以,他如今是我最好的盟友。”

孟列剛提起的心緒一滯,只是盟友啊……?

不過,這樣的“盟友”,于殿下而言,已是破天荒頭一個了。

孟列便道:“能被殿下選擇的盟友,定然不會出錯的。”

他很好奇這位“盟友”是何人,但殿下未直言,他也不好刨根問底。

常歲寧笑著道:“好了,今日就說這些,時辰太晚了,先回去歇息吧。”

孟列精神百倍地道:“殿下,屬下不困也不累。”

常歲寧拿疲乏萎靡的語氣玩笑道:“可我又困又累啊。”

孟列赧然回神,也是,殿下在海上飄了這么多日,一回營就忙著和他說話了,還要勞神安慰他,必然疲累非常。

不過……

孟列又想到什么,趕忙道:“屬下還有最后一件事,不知此次殿下帶人出海巡查,可有所得?”

常歲寧點頭:“有些收獲,明日便與老常他們重新商議部署接下來抗倭之事。”

她未有細說是哪些收獲,孟列也沒有深問,他對涉及戰事的消息并不精通也不敏銳,當年他跟隨殿下左右,也是以暗衛的身份行走于暗處。

此刻,他只要知道殿下有所收獲就夠了,再有就是……

“殿下,此次倭軍的主帥,當真是那個藤原嗎?”

這才是孟列眼下最關心的問題。

“是他。”常歲寧道:“此次倭軍的行軍部署,也的確是他的作風。”

孟列正色道:“殿下,此人兇殘陰狠,不好對付……您務必多加小心。”

“剛好,我也很不好對付。”常歲寧寬慰孟列一句:“此事有弊有利,一個不好對付的‘熟人’,和一位完全陌生的敵人,我更樂意選擇前者。且我知彼,彼卻不知我是何人,仇人相見不相識,這樣的敵人,殺起來不是更有意思嗎?”

“此人十多年前便曾是殿下手下敗將,屬下自然信得過殿下,屬下更多的是擔心……”孟列說到此處,迎著少女明湛的眸子,到底是將余下的話咽了回去。

他想說,他擔心此刻殿下手下領著的兵遠不比當年的玄策軍,會拖殿下后腿。

但他記得,殿下曾說過,打了勝仗,功勞是眾將士的。但打了敗仗,責任永遠在主帥,而不在聽令行事的士兵。因此,每一場敗仗都是主帥的無能,和對麾下戰死士兵的辜負。

因為在殿下眼中,沒人生來便會騎馬打仗,但只要肯奉行軍令的,便是好兵,便能成為好兵。倘若未能讓服從者成為一名出色的士兵,同樣也是主帥的過失。

殿下帶兵嚴苛,卻又愛兵如子,她嚴于律人,更加嚴于律己,事事以身作則,所以才有無數人甘愿忠心追隨,所以殿下才能親磨出玄策軍這把如今仍在護佑大盛江山子民的利刃。

至于如今殿下手下的士兵有幾分可用,殿下必然比他更清楚,也不必他多言了。

見孟列打住了這個話題,常歲寧也未有再接話,只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一位只會怨天尤人的將領是打不好仗的,她如今手下的士兵的確有不足之處,所以才更要把精力放到增進他們的作戰能力之上,至于在增進之后,仍然無法彌補的那些不足,便需要由領兵者來定下因時因地因人制宜的戰術,以此將勝算擴展到最大。

所以,自在此地扎營后,除了部署調整海防,練兵演戰也是重中之重,軍中上下從未有過半日松懈。

“好了,回去歇息吧。”常歲寧最后對孟列道:“回頭想到什么事,明日再說不遲。”

孟列應聲“是”,眼眶忽然又莫名有些發熱,“回頭”、“明日”……他竟然才反應過來,殿下不會突然消失了,今后有的是說話的機會。

至此時,孟列身上那無形的緊繃感才真正被卸下來,他朝著常歲寧施禮:“殿下,屬下告退。”

他無比恭敬地垂首退至帳門處,剛要轉身出去時,卻忽聽得常歲寧開口:“孟列。”

孟列抬首看去,臉上立時現出候命之色,剛要問一句“殿下可是還有別的吩咐”時,卻聽那道聲音在前面開口,認真地同他道——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孟列一怔之后,眼眶愈發澀然,眼底卻只剩下了笑意:“屬下從不覺得辛苦。”

常歲寧與他一笑:“那回頭好好養一養,要把頭發養回來才行。”

孟列笑中帶淚地應聲“誒!”,又行一禮,才離開這座大帳。

他剛走出沒多遠,遇到了正往此處跑來的阿點。

孟列伸手將人攔住。

“孟叔,我聽說……我聽說阿鯉回來了!”阿點還有些惺忪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正要去呢!”

“阿點聽話,太晚了,乖乖回去睡覺……”孟列推著人往回走,邊低聲勸哄道:“殿下累了,讓她休息吧。”

阿點腳下猛地一頓,當即如一座大山,便不是孟列輕易能推動得了。

“孟叔,你……”阿點瞪大眼睛,伸手指向孟列,看了眼左右之后,緊張地一把捂住孟列的嘴巴,壓低聲音道:“孟叔,你,你先別說話,我教你怎么說!”

“你要喊將軍,喊大人,喊女郎,喊主帥……但是不能喊殿下!”阿點緊張又自以為嚴肅地道:“要是被人聽到了,殿下要被當作妖怪燒死的!”

說著,不由分說地拉過孟列,把人拽去自己帳中,又認真“教”了一頓。

“孟叔,我說的這些,你可都背下來了嗎?”末了,嚴師阿點拿一副詢問學生功課的口吻問道。

“好,好,我都記住了。”孟列一改往日,此刻眼角眉梢都透著溫和的笑意。

他交待阿點快些睡覺,剛要離開時,又被阿點抓住了衣角。

“孟叔,我睡不著了,你留下來給我說故事吧?”

孟列好脾氣地答應下來。

他已很多年沒給阿點講過故事了,阿點在榻上躺下,側身望著他,他坐在榻邊,說起從前說過的那些故事。

方才還說“睡不著了”的阿點,在孟列緩慢的語調陪伴下,很快進入了夢鄉。

看著阿點安寧的睡臉,孟列不覺露出一絲笑意。

幫阿點小心翼翼地蓋好毯子后,他才離開此處。

夜色依舊深濃,孟列往前走著,卻覺腳下有了根,心中有了方向。

他和阿點常闊等人的羈絆,是因殿下之故,殿下不在時,他們注定分散離落各處,而今殿下回來了,家也就回來了。

孟列返回簡陋的帳中,卻終于尋回了時隔多年的歸屬感,及睡夢中那暌違已久的寧靜。

次日,孟列早早起身,有條不紊地疊被,洗漱,用飯之后,出了帳子,正見常闊剛從演武場回來。

常闊袖子卷得老高,滿身滿臉的汗,和身邊的楚行不知說了什么,放聲大笑了幾聲,笑聲粗獷震耳。

瞧見孟列,常闊眼睛一亮,朝楚行擺了擺手,自己跛著腳走過來,一只手搭上孟列的肩膀,低聲試探問:“……老孟,怎么樣,沒生我的氣吧?”

昨日孟列被單獨留下說話,他便知道殿下會做出什么決定了——畢竟老孟這頭白發,縱然嘴上不賣慘,卻自無聲勝有聲。

孟列轉頭,對上常闊那雙大牛眼,只見常闊“嘿”地一笑,憨態可掬。

孟列沒搭腔,只“嘖”了一聲,嫌棄地將常闊那滿是汗水的大手從肩膀上揮下去。

常闊還要再搭上去,只聽孟列拿只二人聽得到的聲音,好奇地問:“……老常,你活到這把年紀,統共就只攢下了一百萬貫?竟還不夠殿下在江都短短數月的花銷。”

常闊:“?”

下一刻,便見孟列撣了撣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塵,慢悠悠地負手走了。

常闊回過神來,氣得叉腰,一百萬貫怎么了?一百萬貫不是錢嗎?姓蒙的看不起誰呢!不就是會賺幾個臭錢么!

他回頭非得找殿下說理去!

至于為何是回頭,不是現下,并非是常闊耐性好,而是常歲寧此刻不在營中。

孟列前去求見時,便聽喜兒說:“女郎一早便去海邊看練兵去了,女郎說了,若孟東家來尋,可以直接過去找她。”

練兵處離軍營不遠,騎馬兩刻鐘可達。

常歲寧到時,各處已經在演練軍陣了,見到她來,方巢方大教頭等人要上前行禮,被她抬手制止了。

方巢便朝她一拱手,繼續演練,士兵們有力的呼喝聲此起彼伏,響徹清晨的海岸。

清晨尚有些涼意,多在岸邊或船艦上演練,待到正午后,便要下水演戰。

常歲寧站在一塊巨石上,衣袍馬尾被海風卷起,她望著前方列起的軍陣,隨口道:“夏日正是訓練水師的好時節,若換作秋冬,便很難有這樣下水的機會了。”

跟在她身邊的唐醒笑著道:“可見就連上天都在相助刺史大人,天時地利人和皆備,此戰必能得勝。”

常歲寧笑了笑,拿手擋去刺眼的晨光,遙遙望向海天相接之處。

不遠處,歸期低頭嘗了口海水,甩著頭吐了出來。

面對什么都想嘗嘗的歸期,阿澈十分無奈,上前將它牽過來:“這海水,上次你不是已經嘗過一次了嗎?”

歸期似聽懂了阿澈的話,踏了踏馬蹄,甩頭示意前方——上回它嘗的是那里的海水,它以為兩邊做出來的味道不一樣呢!

阿澈也懂了它的意思:“那不也都是一個鍋里熬出來的么……”

“阿澈哥!”

小端的聲音傳來,阿澈抬頭看去,見小端小午赤著腳拎著鞋子正跑來,阿澈臉色一緊,下意識地后退幾步,想要逃離此處。

但歸期甩著尾巴不肯走,此刻正沉迷于拿鼻子去拱濕潤的沙子,再將沙子從鼻子里噴出來。

眼看小端小午二人來到了跟前,逃無可逃的阿澈下意識地就捂住了口鼻。

“阿澈哥,我們昨天又跟著劉先生練了半日,你再幫我們聽聽可有長進沒有!”

小午口中的劉先生,正是此前常歲寧留下的那位口技先生,讓小端小午跟著學口技,則是常歲寧的授意。

而阿澈之所以對小端小午二人避之不及,也正是因為這口技二字。

背后的原因,則要從五日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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