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很快就到了長安謝府,謝鴻讀過以后,在自己書房內徘徊了許久,而后去找了謝慈音。
謝鴻來到照水院時,謝慈音正在讀書,見她讀的入神,謝鴻朝著屋子里的丫環們打手勢,示意眾人不要出聲。
“在瞧什么,這般入神?”謝鴻來到她身邊,開口道,將她嚇了一跳。
“爹爹怎么來了?”她回過神來,將書本合上。
“一些趣聞雜句,閑來無趣,讀著玩呢。”她笑著回謝鴻。
謝鴻笑著點頭,道:“女兒家多讀些書是好的。”
松墨遞上茶水,謝慈音親自接過遞給謝鴻,而后乖巧的坐在一旁。
眼瞧著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兒,謝鴻心底劃過絲絲暖意。
摸了摸女兒的頭,他出身問道:“音兒可曾見過太子?”
謝慈音身體一僵,知曉了謝鴻此番的來意。
“那日家中辦馬球會,遠遠瞧見一眼。”她輕聲道。
“你二人自幼就有婚約,雖從沒在明面上提過,但內里大家都是知道的。那事你尚且年幼,沒有想法,但如今你已長大成人,爹爹還是想問問你的意見。”謝鴻柔聲問她。
她知曉,只消自己說聲不愿,那謝鴻無論如何也會將這一樁婚約作廢。可那樣,謝鴻會寒了謝老夫人的心,會和謝皇后產生間隙,她不愿得見這樣的場景。
“女兒沒有什么意見,只是覺著年輕尚輕,還不想離開爹爹和母親。”她溫聲道。
謝鴻飲了口茶,手指敲打著羅漢床上的桌子,思索了一番道:“我也不情愿你早早出嫁,只是太子比你年長著三歲已是到了娶親的年紀,不若我們先將婚期定下?把它定的晚些,這樣也好。”
這一提婚事,謝慈音就止不住的心口發涼,眼下還沒多少人家知道她與太子自小有婚約,可這婚期一定,大魏上上下下的人都會知道的,那就算以后她與太子解除了婚約,那閑言碎語還是止不住的。
“女兒還想再觀望觀望,父親不若等上兩月?”她開口同謝鴻商量。
這兩月時間,倒也不算太長,既然女兒開口,哪有不允的道理。
“你既還想觀望,那便觀望罷。若是有其他想法,記得同爹爹說。”他交代著,眉目間一片和藹慈祥。
謝慈音輕笑著與他點頭,二人嘮起了家常。
時日飛快,轉眼間竟已是七月中旬,王銜與王玨也從瑯琊到了長安。
二人來京,謝夫人自是親自領著謝慈音來門口接的。
下了馬車,王鈺便親親熱熱的喊著謝夫人與謝慈音,王銜跟在身后,也笑著跟二人見禮。
“許久不見阿姊,阿姊可有想我。”王鈺挽住謝慈音的手,一臉嬌憨的問道。
謝慈音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調笑著道“誰要想你這潑猴。”
王銜撫著被她敲了的腦門,故作嗔怒道:“既是不想,那我今日就打道回瑯琊去。”
謝慈音輕笑,拉緊她挽著的手“來了這可走不掉了。”
謝夫人瞧著玩鬧的二人,心情很是不錯,伸手拉著二人道:“好啦,先回府去。”
三人進府去,謝夫人先是詢問了瑯琊家中的情況,又問了路上是否平安等等。
王鈺與謝慈音坐到一塊小聲說著話,王銜則一一回答著謝夫人的問題。
謝明韜知道二人到府,忙丟下一干狐朋狗友趕回來。
“母親好,銜大哥好,鈺妹妹好。”他蹦蹦跳跳進來,先向謝夫人問了安,又向王銜王鈺兄妹倆問安。
王銜頷首,謝夫人笑著說道:“你這倒是回來的快,怎么,這外頭玩膩了?”
謝明韜撓撓頭,頗為不好意思的道“這不是聽說銜大哥與鈺妹妹到了嘛,我自是要回來瞧瞧的。”
“潑猴。”謝夫人笑罵,眾人坐在正堂里說笑。
晚間,王鈺不愿去謝夫人安排的小院,而是要跟著謝慈音回照水院去。閨閣女兒家有私房話要說,謝夫人自是允的。
下人服侍二人洗漱,二人洗漱后便爬上床去,和衣躺下了。
“我聽哥哥說,阿姊已經到了許人家的年紀?”王玨抱著她的手,溫聲道。
“銜哥哥才不會說這些,怕是你偷聽的。”謝慈音笑著去撓她。
王銜被她撓得癢癢,一面笑一面道:“我還不是關心你,想為你多探些口風。”
謝慈音收了手,嘆息一聲“這年紀到了,可不是就得許人家。”
“我聽哥哥說,姑姑來信,對那太子頗有不喜。阿姊呢?阿姊可喜歡他?”王鈺側頭問她。
她絞著頭發,一刻也沒猶豫的回道:“不喜歡。”
“若是不喜,那便和姑姑與姑父說便是了。難不成我王氏和謝氏的姑娘,還能被強娶不成?”王玨輕狂道。
“可住口吧。”謝慈音笑著去打她,王鈺也去撓謝慈音的癢癢。二人鬧了一會,鬧累了,也就歇息了。
王氏雖隱退,但卻不可輕視,長安的官眷貴族們,聽聞王家嫡系的長子長女來,紛紛給謝夫人下了拜帖。
這瑯琊到長安一路勞頓,王銜與王鈺在府中修養了數日。謝夫人想著整日坐在家中也不好,尋了個好天氣帶著幾人出門去拜神。
大魏的皇帝多信奉道教,連帶著貴族百姓們也信奉起來,且長安這眾生觀遠近聞名,謝夫人來京都還沒去過,也想著去瞧個新鮮。
因起得早,除了年長點的王銜,其余三人均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謝明韜與王鈺,一左一右的靠在謝慈音身上打瞌睡,謝夫人則跟王銜在車上閑談著。
這一路上搖搖晃晃的,三人也不見醒,到了眾生觀,謝夫人將三人叫醒。
王鈺起身揉著眼睛,謝明韜還要再睡,被謝夫人擰了一把后才完全醒來,謝慈音則去整理自己被二人睡皺的衣袖。
下了馬車,除謝府的馬車外,還有許多馬車在。達官貴人們頗為信奉這些,遇上倒是也不稀奇,打了招呼后,謝夫人就領著幾人進觀了。
眾生觀極大,正殿氣勢恢宏,供奉著三清真神,其余的宮殿上上下下足有數百間,供奉著不同的神仙尊人。
那觀中景色也是難得,大片大片的紅石榴花,除紅石榴花以外,還有許多要開敗了的廣玉蘭。
花香摻雜著香火,叫人聞了心頭一片寧靜。謝夫人沒拘著幾人,在正殿上完香后,就吩咐幾人各自去玩耍,只是吩咐晚些時候回來正殿前一道回去,幾人允是,各自分開去玩了。
王鈺自是與謝慈音一道的,二人游走了一會,王玨吵著要喝水,跟著的幾個丫頭,被謝慈音打發去尋水來,只留了她慣用的檀桑宋墨,和王鈺的春辛和秋月。
她隨了謝老太,比起道家,更信奉佛教,但來也來了,那便拜拜,求個心安。
二人落座的四方亭對面,便是供奉斗姆娘娘的殿宇。這斗姆娘娘有著消災免禍的的意思,謝慈音想著,索性起身要去參拜。
王鈺一路上睡得昏昏沉沉,方才又叫正殿中的香火熏到了,現尋得一坐處,自是不想動的。
謝慈音邀她一道去拜拜,她只擺手,說自己要休息。
無奈的搖搖頭,謝慈音將幾人留在原地,自己到那斗姆娘娘殿。
這斗姆娘娘額生三目,一頭四面,身有八臂:正中兩手合掌作手相,其余六臂分別執日、月、寶鈴、金印、號、金戟等,一看就是特別有本事的神仙。
謝慈音虔誠的跪在蒲團上,口中振振有詞“斗姆娘娘保佑,佑我謝家上下安康,愿小女能化險為夷。若是,若是日后出事,能以我一人之命,換全家之命,小女也甘之如飴。只盼父母平安,幼弟平安長大。”
神像后傳來輕笑聲,謝慈音猛得抬頭,幾乎要被這聲音嚇死。
觀南被罰到這斗姆殿抄寫經書,本是在神像后頭打瞌睡的,誰知竟被吵醒,心情十分不悅,好在側頭望出去是個嬌俏的小娘子,還是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娘子,他心情才緩和了些。
瞧見小娘子被嚇得瞳孔放大,他從后面施施然的走出來,一襲青衣道袍,金玉發冠。
若不是那雙邪氣的狐貍眼,伴著這一十的香火,到真有幾分像神仙真人顯靈了。
“又見面啦,小娘子。”他吊兒郎當道。
被他嚇了一跳,謝慈音十分惱怒,又瞧出他就是那日在宮中的道士,沒好氣道:“這般偷聽人講話,可不是君子所為。”
觀南擺手,一副沒皮沒臉的樣子“我是道士,又不是君子。”
謝慈音懶得理他,起身了裙擺就要走,要出殿時,卻被觀南拉住衣袖。
她惱怒甩開,道了句“放肆!”
觀南笑著將手縮回來,解釋道:“在下無意冒犯娘子,只是瞧著娘子命理奇怪,想要交代娘子幾句話。”
這番話引起了謝慈音的注意,她不再急著出殿,而是瞧向他,示意他說。
“娘子方才說日后愿以一人之命去換全家之命,可這世上哪有一條命換數條命的道理。我只盼著娘子選擇時不要做蠢事,有些東西,辛苦籌劃籌劃,那結果自是不一般。”
道士說得不錯,她是想過若是她現在就死了,自然也不會有嫁給太子這回事。
若是死前再給父親留一封書信,告誡他退出朝堂,那樣就算祖母以死相逼,父親也會義無反顧的退出這朝堂去的。
可她有些舍不得,上一世只活到了二十歲,二十歲里還有四年在太子府做了活死人,眼睜睜看著父母死在自己前頭,好不容易沖活一世,她自然是想長命百歲的。
“你這道士,還是有幾分道行的。”她夸贊觀南道。
觀南拱手作輯“不敢當不敢當。只是覺著小娘子這般年輕貌美,若是香消玉殞了,恐怕會很可惜。”
謝慈音被他逗笑道:“謝慈音,我叫謝慈音。”
“慈音宣示,和掌清心。想來,娘子是信佛之人。”觀南將她的名字出處念了出來。
她輕笑一聲,道:“想不到師傅對佛經,也如此了解。”
“不過略懂一些。說來,我與佛教,倒也頗有淵源,我幼時是在寺廟中長大,就連名字也是廟里的方丈給取的,后我不愿落發,便被方丈趕出來咯。”
“我觀南閻浮提眾生,舉心動念無不是罪。這便是我名字的由來,我叫觀南,謝娘子,可要記好哦。”
謝老夫人疼愛女兒,又對皇家頗有感情,從前便一心想著叫謝慈音與明橫定親。
眼下謝慈音及笄,正是議親的好時候,出門時謝老夫人就一再交代了叫謝鴻謝夫人與皇后商定婚期,眼瞧著女兒發來的這一封信,恐有變故,謝老夫人立馬給兒子發信件催促,叫謝鴻與謝皇后商定婚期。
一回謝府,謝夫人將女兒打發回房后,就朝著謝鴻吐槽今日的事。
“我就說呢,那些宮女都是一層一層篩上來的,怎會如此蠢笨,就將茶水潑在了音兒身上。換了衣裳后,宋嬤嬤還推脫有事,將音兒一人留在御花園里,不就是打著要讓太子與音兒私下見面的算盤么。”謝夫人冷笑。
謝鴻皺了皺眉頭,斟酌了一會才開口道:“妹妹定不會如此算計音兒的,許是宋嬤嬤真有事情,再說,那太子不也沒來么。”
見他唉聲嘆氣,面上又頗為難過,謝夫人不再說皇后什么,只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老爺,心放寬些,人是會變的。誰也不可能一輩子如少年模樣的,就是你我,不是也變了許多么。”
謝鴻回拍著她的手,仍舊嘆息不止。
日子日復一日的過,謝皇后眼瞧著沒法子說動自己的兄嫂,只好發了封信給遠在江寧的謝老夫人。
“……”這真是好煩的道士!
“師傅雖是道士,但我等是女兒家,不可隨意向外人吐露門戶。”她仍舊端著笑回答。
觀南點點頭,不再去追問她。見他不再追問,謝慈音朝他福禮,準備告辭“叨擾師傅了,我這就告辭。”禮畢,她利落的轉身走了。
謝夫人白他一眼,道:“那是你姑娘機靈,自己走回來了。”
聞及此,謝鴻長長嘆了口氣,想起往日在府里那個素日驕傲的妹妹,他長長嘆了口氣“婉君,怎么會這樣呢。”
謝慈音瞇笑著,將話岔開“母親,你快嘗嘗這茶糕。”
太子沒能與謝慈音碰面,謝皇后是知道了的。目的沒達成,又眼瞧著天色不早,她也沒什么心情賞這勞什子的花了便吩咐眾人散了。
觀南好笑,她還從未見過自夸的女子呢,雖說這般容貌,自夸一番倒是可以,但作為女子,也忒不矜持了。
“哦,是么?那不知這位貌美的娘子,姓甚名誰呢?”觀南追問。
回了亭中,謝夫人小聲問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宋嬤嬤有事沒送我回來,我一時走迷路了。”她小聲回道。
“難道這偌大的大魏宮廷只有她宋嬤嬤一個女官么?何不叫旁人送你回來。”似是猜到了點什么,謝夫人諷刺道。
觀南煮著自己的茶,并未抬頭。
出了小船,很快就遇上了個宮女,她表明了身份,讓人帶她回辦宴會的亭中。
觀南瞧著眼前桃花色立領長衫的貌美小娘子,又想起方才她說的話,故作疑惑的問道:“為何那人,要追娘子?且這是宮中,何人如此大膽?”
這道士的問題好生犀利,謝慈音都打算要走了,卻被他問住。
一時想不到借口,她想了想后自信從容的捋了捋發梢,笑著說道:“不過是因為容貌惹來的瑣事,師傅是修道之人,不知道這其中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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