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莘娘吩咐,紅桔已喃喃道:“想來大小姐也不清楚陸嬤嬤的喜好。”紅桔想了又想,捧著沉重的茶葉罐在內室轉了一圈,又匆匆走了。
莘娘搖頭失笑,就見常媽媽打扮得十分鄭重,急急進來叮囑金桔:“快服侍大小姐換身衣裳。”又與莘娘道:“老奴先去迎接陸嬤嬤。”
莘娘前世從未與陸嬤嬤打過交道,與淳王爺也不曾有過交集,更不明白郭太妃此次派陸嬤嬤來的用意。
她不敢有非分之想,只當尋常待客好了,卻不想她身邊的人竟如此重視。
莘娘任由金桔重新為她梳了頭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飾,握著帕子起身道:“我瞧著我這身衣裳見客也不算失禮,再換恐怕來不及了,陸嬤嬤是太妃娘娘身邊的心腹人,地位非同一般,怠慢不得,我還是與媽媽同去吧!”
“好!好!”常媽媽笑著連連點頭。
陸嬤嬤進了清漪院的大門就見姚大小姐笑容柔和地站在庭院里迎接她,態度親近又不失大方,一見之下,讓陸嬤嬤對姚大小姐很有好感。
莘娘見了陸嬤嬤忙迎上前行了福禮:“嬤嬤安好!”
陸嬤嬤慌忙上前扶起姚大小姐,笑道:“大小姐不必如此,應該是老奴與您見禮才是。”
莘娘搖頭道:“嬤嬤是長輩,不必與莘娘客氣。”
陸嬤嬤笑著頷首,被眾人簇擁著請進了清漪院的正房。
陸嬤嬤站定在堂屋,不免左右多瞧了幾眼。
只見姚大小姐的閨房西屋是床,東屋是炕,帷幔紗帳都是半新不舊的,房間布置得清雅素凈,不華麗也不過分簡樸。
西次間的書案上有攤開的書籍,繡墩上放著繡了一半的針線活計,很有生活氣息,讓人一見之下頓感放松。相反東次間就顯得肅穆了許多,一進門有一架梅蘭竹菊的四扇屏風,墻上掛著名家字畫,炕幾上擺著八角琉璃燈和整套景泰藍的茶壺茶杯,裝飾的一板一眼,想來東次間僅是用來待客的。
莘娘將陸嬤嬤迎到東次間臨窗的條炕上坐了。
紅桔和金桔一同捧著茶盞果品糕點進來擺上,又輕手輕腳退去了外間。
屋里只有常媽媽立在一旁親自服侍。
陸嬤嬤端坐到豆綠撒花錦緞大坐褥上,抬眼就見東稍間的炕幾上粉彩瓷的膽瓶里插著新開的月季花,有含苞的有盛放的,粉粉嫩嫩,空氣里飄著淡淡的馨香。
若不是進了東次間是看不到里屋的,又有幾個女孩不愛美的飾物,只不過是條件有限罷了。
陸嬤嬤暗暗打量了幾眼屋子,又看向姚大小姐。
姚大小姐細挑身材,一頭黑鴉鴉的好頭發,梳著端莊秀麗的云髻,不多言不多語文文靜靜的,也難怪龐二夫人僅見過一面就心心念念的惦記上了。
原本太妃娘娘還要再等一等,多觀察一段時日,如今也說不得了。
莘娘輕輕端坐到了炕幾的另一側,笑道:“嬤嬤請用茶!”
陸嬤嬤點頭看著并排擺在面前的兩盞茶,有些微微驚訝,隨即露出了笑容,她端起其中一盞茶呷了一口,茶葉的清香頓時在口齒間彌漫,茶水沏的不濃不淡,水溫適宜,嫩綠的茶葉在杯子里舒展開來,讓人看著都覺得清爽,解了不少暑氣。
陸嬤嬤暗暗點頭,放下了茶盞。
一旁侍立的常媽媽,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若是郭太妃真的瞧上了她們大小姐還好,若不是—陸嬤嬤來這一趟只怕要讓旁人對她們家大小姐望而卻步了。
常媽媽見大小姐笑著坐在那里陪著,并不主動。這樣可不行,一旦郭太妃不是那個意思,她們家大小姐可如何是好。
常媽媽鼓起勇氣,笑著解釋道:“前些時日我們家夫人帶著大小姐去給老侯爺請安,恰巧遇到了龐二夫人和龐家的姑奶奶,我們家大小姐事先并不知情。”
常媽媽特意表明了大小姐的無奈和難處,是怕太妃娘娘誤會吧!
陸嬤嬤坐在那里笑著聽常媽媽說話,臉上沒有絲毫不悅。
常媽媽不禁松了口氣,語帶斟酌道:“大小姐的嫁妝不僅是侯爺就是我們家舅老爺也一早就預備好了還有先夫人的陪嫁也在舅老爺手里,只等著大小姐定親立刻抬回來,可惜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家,我們家老侯爺最是疼愛大小姐,十分著急大小姐的婚事,這才有了些誤會,還請嬤嬤轉告太妃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陸嬤嬤喝了口茶,看向姚大小姐,她微微低了頭坐在那里,臉兒紅紅的,好像并不懼怕她們家王爺,看得出來還隱隱有些好感。
陸嬤嬤心里十分寬慰,覺得不虛此行,剛要表明太妃娘娘的立場,就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莘娘抬頭看去,就見已經稱病幾日不曾露面的繼母,由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親自來了清漪院。
陸嬤嬤當即起身迎了出去,行了福禮,沒有多余的客套,笑著問陳氏:“敢問夫人,不知姚老侯爺何時回府?”
太妃娘娘說過,除了姚老侯爺,旁人面前切莫多言,恐生波瀾。要想成就好事,可也得見到姚老侯爺本人當面詳談才行,她們家王爺身份貴重,背景又有些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萬萬輕率不得。
陳氏聽了陸嬤嬤話里話外的意圖,唯恐如自己猜測的那般,淳王爺那里就是她們家侯爺也輕易得罪不起,陳氏心里不免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惶恐。
她用帕子抹了抹額頭的細汗,笑著說起場面話:“我們家老侯爺不喜拘束,十分羨慕那些隱居之人閑云野鶴的生活,與真武廟的住持有些交情,又念著真武廟的素齋合心意,這才留在山上長住,至于住多久—這個我們做晚輩的還真做不了主。”
跟著大小姐一同迎出來的常媽媽,強忍著才沒有出聲反駁。
侯爺喜靜,先夫人也不是喧鬧的性子,早些年府里很少請戲班子。
如今的侯夫人和二小姐卻是喜歡熱鬧的,時常請了裁縫和金樓的人來做衣裳打首飾,還在宴客的院子修了戲臺,府里三天兩頭的唱堂會。老侯爺嫌吵鬧,自打繼娶了陳氏又與侯爺有了嫌隙,因看不過才搬去了真武廟。
陸嬤嬤看了緊抿著嘴唇的常媽媽和一旁低頭不語的姚大小姐一眼,心里明白了幾分。又想到目前她們家王爺的心思尚不明朗,還是不要給姚大小姐添麻煩的好。
陸嬤嬤順著侯夫人的話,淡淡笑道:“前幾日真武廟姚老侯爺有了些誤會,太妃娘娘怕影響到大小姐,派老奴來瞧一瞧,幫著解釋一番。”
陳氏聽了暗暗松了口氣,笑容也變得真切了不少,她笑著擺手道:“無妨,無妨,我們家侯爺并沒有放在心上,坊間也沒什么傳言,嬤嬤不必費心了。”
陸嬤嬤見陳氏急著撇清,不禁斂了笑提出告辭:“如今既然沒什么大礙,太妃娘娘也能安心一些,既然如此,我先告辭了。”
陳氏連連頷首,親自帶著莘娘送陸嬤嬤出門,不給她與莘娘單獨說話的空隙。
常媽媽恨得直咬牙。莘娘垂了眼瞼,臉上的紅暈也漸漸褪去。
父親和繼母可是一直惦記著讓茵娘高嫁瑞王府,怎么可能給她一絲嫁入王府的機會,淳王爺固然好,可也不是她能妄想的,她還是像往常一樣安分度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