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娘和周媽媽被張忠一同請進書房。
莘娘進去的時候,父親正站在懸掛的梵天圖前靜心,可面色依舊陰沉的可怕。
永安侯最不喜沒有規矩的奴才,這個周媽媽膽敢在他待客時在書房外偷聽,讓外人以為他治家不嚴,有損他的顏面。
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周媽媽見侯爺臉色不好,忙戰戰兢兢跪下請罪。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一時被豬油蒙了心,這幾日夫人坐臥難安,精神也變得恍恍惚惚……一心盼著侯爺,奴婢見不得夫人傷心,這才做了錯事,還請侯爺念在夫人的面上寬恕奴婢。”
莘娘沒有落井下石,見過禮之后就安靜地避去了一旁。
永安侯這幾日本就對陳氏不滿,最近朝堂又沒有一件順心事,對此時犯下錯的周媽媽更添了幾分惱怒。
永安侯轉回身,冷冷睨著周媽媽,眼神里透著徹骨的寒意。
周媽媽見侯爺發怒,嚇得冷汗直流,腿肚子轉筋,發起抖來。
侯爺可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就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周媽媽也有些招架不住。
現下書房里除了大小姐再沒了旁人,周媽媽不得已只得求助大小姐,讓她幫著說說好話。
莘娘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仗勢欺人的周媽媽露怯。
周媽媽對她從未安過好心,今日自己一旦開口幫了她,有沒有效果還是其次,被周媽媽拖下水是一定的,當真應了農夫與蛇的故事。
她不想再做愚人。
面對周媽媽頻頻的示意,莘娘無動于衷。
周媽媽畢竟是繼母身邊的心腹人,在繼母懷著身孕的重要時期父親還能攆她出府不成,最多斥責幾句。若是牽連到自己身上可就沒那么幸運了。
不出頭幫她,定會被她懷恨在心。
這個周媽媽,自己不好過也不讓旁人好過。
莘娘干脆轉過身,不再看她。
周媽媽暗怪大小姐心狠,恨得咬牙切齒。面對侯爺的怒火,只得垂了頭,放低姿態。
永安侯見周媽媽知道怕了,這才開口訓斥道:“若敢再犯,休怪我無情!”
正心驚膽戰的周媽媽聽了,如蒙大赦!嘴里說著恭維的話,忙彎腰曲背地退了出去,哪里還顧得上請侯爺回內院用膳的事。
永安侯坐下喝了盞茶,看也沒看莘娘一眼,只淡淡道:“你有什么事?說吧!”
莘娘忙將帶回來的小八珍放到桌上,輕聲笑道:“女兒給父親帶了些下酒的小八珍。”
一直留神屋內的張忠見了,忙笑著遞上盤盞杯箸。
永安侯緩和了面色,沖著長女擺了擺手:“無事就回去吧!”
莘娘猶豫著沒有走。
永安侯皺眉看向長女:“還有何事?”
莘娘上前幾步,語帶恭敬道:“祖父快要過壽了……”
她剛說個話頭就被父親打斷了,“你祖父的事不用你操心!”
永安侯當即放了箸,語氣冰冷道:“這些東西你拿回去,為父消受不起。”
張忠見侯爺心情不好,忙勸大小姐先回去,有事改日再來商議。
莘娘見父親心緒不暢,也只好另尋他日。與父親屈膝,出了書房。轉頭就見張忠將她帶回來的小八珍全部端出了書房。
莘娘垂下眼瞼,由著外院服侍的婆子打著紗燈送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彼時常媽媽和紅桔正在準備拜月的香案。金桔正站在廊下興致勃勃地與小丫鬟們講著今日府外的熱鬧。
見大小姐回來,金桔忙笑著迎上前,服侍莘娘回房更衣梳洗。
金桔一面為大小姐擦干頭發,一面笑道:“這幾日侯爺連著歇在了林姨娘屋里,把林姨娘高興的,走路都帶風。”
莘娘透過銅鏡,見金桔要為她梳繁復的高髻,便道:“不必太過復雜,一會兒就睡了。”
金桔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忙道:“可是大小姐,您還沒有用晚膳呢!”
“在晚市吃了些小食,現在還不餓。”莘娘說著自妝匣里隨意取出一對耳墜放在了妝臺邊上。
金桔見了,只好拆了髻鬟,散綰著,頭上沒有佩戴飾物,只為大小姐戴了一對垂珠耳墜。
她想到這幾日頻頻出現在大廚房的黃菊,笑著繼續道:“林姨娘得意,夫人自然勢弱,梧桐院的人最近行事都收斂了許多。”
在內院生存,本就如此,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莘娘心里惦記祖父,只微微頷首,對繼母和林姨娘之間的事并不熱衷。
金桔愣了片刻,覺察到大小姐的異樣,忙住了口,屋里頓時安靜下來。
清瀾院的陳惠馨自打回府,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拜月時不是拿錯了香,就是絆住了腳,頻頻出錯。
正站在那里誠心祭拜的茵娘見了不由關切道:“表姐你是不是累了?今日母親免了請安,不如我們早些收了,歇息吧!”
那怎么行,她還沒有來得及祭拜呢!
陳惠馨聽了連連擺手,也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漸漸紅了臉。
侍立在一旁的容兒,已經到了通曉情事的年紀,她看著香案上牛郎織女的神像,沉思了片刻,暗自留心著表小姐的舉動。
陳惠馨此時滿心滿眼都是世子魏曻。
上次在魏國公府匆匆一見,很有好感,今日見了他有擔當,行事果敢的一面,更為傾心,已經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陳惠馨心里想著,魏太夫人的壽宴也參與了,七夕也過了,她再沒有了繼續待在永安侯府的借口,說不得明日母親就會派了身邊的媽媽來接她回府。
可一旦離開,想攀上魏曻更是遙遙無期。
魏曻身份高貴,長得又好,偷偷愛慕他的貴女一定不在少數,魏國公府又不是普通人家……一旦他定下親事,還有自己什么事,到時想后悔也晚了。
陳惠馨想到這里,笑著與表妹商量:“姑母近日憔悴了不少,我放心不下,想再多陪姑母幾日,到時候表妹可要幫著我,與母親和姑母說說情才是。”
表姐若能多留些時日,茵娘自然高興,當即欣然點頭。
陳惠馨放下心來,連夜里睡著,都露出了笑顏。
次日,莘娘早起只覺得頭昏昏的。梳洗過,勉強喝了些白粥,頭昏的厲害,有些支持不住,又躺回了床上。
正要離府的樊誠見表姐沒有來送別,暗自納罕。
碰到來送東西的衛婆子,忙問了問情況。
衛婆子告知他:“大小姐病了,不能來送行,特意派了奴婢來。”
樊誠聽了忙放下包袱,趕來內院探望。
莘娘見表弟一臉急切地跑進來。忙扶著紅桔的手坐起身,虛弱地笑了笑,安慰表弟道:“許是昨晚急著拜月,頭發沒有干透,吹了晚風,受了些涼氣,待會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你忙你的,別耽誤了正事。”
樊誠搖頭道:“我又不曾與書院的山長定下具體日期,進學早一日晚一日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