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都飼料的兩個人一人自稱蔡,另一個姓王,話里話外,談論著政府機關的人下海的事情,隱隱有招攬他的意思。
江林濤給這些企業去函,當然不是想去打工,雖然對方是企業人事部門的人,江林濤也沒有放棄游說的機會,他希望通過影響這兩人,讓這兩人能把他的想法轉呈給他們企業的決策者。
對方老想往下海的事情上引,他卻是往企業的發展經營上拉。雙方在那里暗暗的爭奪了幾個回合下來,江林濤的話逐漸把對方吸引住,蔡經理也就不再堅持,開始聽著他談話。
江林濤高屋建瓴,從國家宏觀上的大政方針,政策走向,然后到企業的具體經營,既不空泛,又沒有拘泥于宜都飼料。
不過,讓江林濤感到有點意外的是,蔡經理對于他所講的東西似乎曾有過研究和思考,也有一些獨到的看法。
眼看著吃晚飯的時間到了,兩人談性正濃,三個人也就沒去樓下的餐廳,就在咖啡廳對面的一個包間里邊吃邊談。
兩個人越談越投機,話題也越來越深入,蔡經理臉上的思索的神情也越來越多,江林濤也看了一眼這個蔡經理,穿著很是普通,看上去就像機關里普通的辦事員一般,但是談吐見識卓爾不凡,對企業的管理和發展很有些獨到之處,如此人才僅僅弄來搞人事,要么是宜都飼料的高級管理人才人才濟濟,讓其不得不屈居此位;要么是沈志才實在是太缺乏眼光,讓此人明珠暗投;要么是這個人的身份本來就不是什么人事經理那么簡單。
江林濤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很少插話的王姓男子,王姓男子看著就像一個普通的下屬一般,但是一些細節上還是出賣了他,對蔡經理骨子里透著一種恭敬和仰望,這絕對不是一般的上下級關系該有的姿態。
或許這個蔡經理實際就是宜都飼料的老總或副總之類的角色吧?
江林濤想到這里,心里也有了計較,于是開始把話題逐漸往在金豐投資的事情上引:
“中央決定建立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概念一旦確立,整個民營經濟的發展,肯定會大大提速,對于像貴公司這樣起步早的企業,是機遇但是同時也面臨著極大的挑戰,肯定有不少后起之秀脫穎而出,會沖亂之前的格局,民營企業的春天來了,但是戰國時代也來了。打江山易,坐江山難,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留在沙灘上,作為先走一步的企業,本來是占有一定的優勢的,但是若是安于現狀,固步自封,不能做到審時度勢,肯定有些會在沖擊下沒落。宜都飼料現在是全國飼料行業的龍頭老大,但是實際上基本上還是局限在四江一隅。”
江林濤見蔡經理入神的聽著,話也變得有些猛了,顯示著他有朝氣和銳氣的一面:
“難得貴公司對我的一點小建議這么重視,我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實際上宜都飼料在四江的市場占有率很高,這既是好事,但是也是壞事,隨著四江本地企業的興起沖擊,加上省外同行的沖擊,多少會奪走宜都飼料的一部分市場。宜都飼料的銷量必然受到很大的沖擊,為了和對手競爭,必然采取各種各樣的措施,企業的利潤肯定也會受到很大影響。”
江林濤這話倒也不是危言聳聽,實際宜都飼料受到省里一些后起之秀的沖擊,苗頭也已經出現。
“這些利潤當然也可以采取多種經營等等其他方式進行彌補,不過一個企業如果沒有一個主營業務作為支撐,多種經營恐怕也是一句空話。”
蔡經理聽了他這一番話之后,點點頭問道:
“江老弟,依你看,我們宜都飼料該如何做?”
蔡經理很自然的把客套的稱呼變成了江老弟,蔡經理喝了一口酒,靠在椅子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立足四江,放眼全國。依托本業,延伸產業鏈,拓展發展空間。”
江林濤扼要地說道:
“四江是宜都飼料的基礎,這是根據地,當然要經營好,這才有放眼全國的資本……至于延伸產業鏈,貴公司完全可以在適當的時候進軍豬肉制品市場,這和貴公司現在做飼料的主體經營有所不同,卻又一脈相承……”
蔡經理沉吟了一下,臉上的欣賞之色愈濃:
“江老弟,你人雖然年輕,但是這番見識就是我這個癡長幾歲的人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江林濤笑了一下說道:
“我這是班門弄斧,這些東西,不但你們沈總是早有考慮,就是蔡經理恐怕心里也有數得很,連蔡經理管理人事工作都對這些如此精通,沈總手下是人才濟濟、猛將如云啊,這般兵強馬壯何愁大事不成?”
江林濤一邊說著話,一邊若有所思的看著蔡經理,試探蔡經理的身份的意思。
蔡經理微微呆了一下,對于他的試探似乎視而不見,笑了一下,卻是直奔主題:
“江老弟,我們公司沈總正在遴選秘書,看到你寄來的東西,對里面的內容很感興趣,當然,對能有這份見識的人更感興趣,所以讓我和小王過來和你談一談。今天大家這么一番長談,大家也有了一個更直觀的印象,我看你希望很大啊。抓住這個機會試一試。像你這樣的人,在老板身邊呆一段時間,很快就會在更重要的位置上發揮作用……”
江林濤笑著看了看蔡經理一眼:
“蔡經理太客氣了,我給沈總去信,本來只是想探討一下企業方面的事情,看看沈總有沒有意愿到我們金豐投資。沒想到沈總會派蔡經理、王哥親自到金豐來,我是愧不敢當啊,沈總這番愛賢若渴的胸襟實在是讓我很感動,這份心意我是銘感于心。只是我現在剛調到市里的開發區上班,說走就走,未免太不仁義了。不過,蔡經理和王哥走金豐一趟,我也不好讓蔡經理和王哥白走一趟,我還是準備了一份小禮物的請兩位轉呈沈總……”
江林濤婉拒著蔡經理的邀請,江林濤從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東西遞了過去:
“關于金豐市以及周邊地區飼料行業的市場調查報告。還有我們市和開發區的一些基本情況。”
江林濤見蔡經理看完抬起頭才又說道:
“金豐本身是養豬大市,更重要的是有清江這條出省的大通道,占據金豐,不但坐擁金豐這塊寶地,更能虎視金豐下游數省之地。金豐,可以說是沖出四江走向全國的兵家必爭之地。我們開發區正準備引進一家有實力的飼料企業,眼下正準備和省內外的飼料企業進行接觸。
所謂一步領先,步步先。宜都飼料是飼料行業的龍頭企業,若是愿意到我們開發區投資,肯定是我們優選選擇的對象。
這塊風水寶地,若是丟掉了,那真是可惜啊。既然蔡經理和王哥到了金豐,不妨趁機到我們開發區走走看看,也算不虛此行。”
蔡經理見江林濤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不禁搖搖頭:
“江老弟目光如炬。看樣子已經是看出了我的身份來了。我也就不隱瞞了,我姓沈,沈志才。”
江林濤其實早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不敢確定而已,所謂“蔡經理”不過是沈志才用名字的最后一個“才”字的諧音而已。所以“蔡經理”自承是沈志才,他倒也沒太意外,裝著有些驚詫的樣子說道:
“原來真是沈總,沈總是我最欽佩的人之一,我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啊,坐在我面前這么久才認出來。還在沈總面前打發厥詞,請沈總多多包涵小子我的無知無畏。”
“四江省第一農民企業家”一直保持著簡樸和低調,江林濤也只聞其名,并不認識其人,也僅僅是憑其談吐進行的猜測。
沈志才笑了笑說道:
“江老弟,雖然年少,見識很是不凡啊。不過開發區我這趟是去不了啦,我明天一早還得和小王乘船去江烏一趟……”
江林濤點點頭:
“還是叫我小江吧,叫我江老弟這折殺我了。”
江林濤有些遺憾地說道:
“沈總既然有事那就只有另找機會了。”
沈志才笑了一下說道:
“去開發區有的是機會……小江,我這個人還是挺好接觸的吧,我身邊正需要個得力的助手……在我這里工作,工作環境和氛圍都不錯,也不愁成長的空間。你好好考慮一下,如何?”
“沈總如此厚愛,實在是讓我汗顏,只是我在政府部門剛剛上手,這么不負責任就一走了之,實在不好在領導面前交差。其實政府從本質上講主要功能應該是為企業服務的。我在政府部門為沈總服務,和直接跟沈總服務是殊途同歸。”
江林濤婉拒著沈志才的邀請,其實也表明了他想在仕途上有一番作為的抱負。
沈志才有些惋惜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江老弟志存高遠,是我這個當老哥的孟浪了。不過遇到江老弟這么相投的年輕人,這真是意外之喜啊。忘年交,恐怕就是說的你我這樣的吧。”
沈志才看著很是淳樸,低調而內斂,若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就一普通得不能普通的中年大叔了,若不是有方才一番交談,他自稱沈志才,恐怕江林濤會把他當成騙子。但是能做到這么大一份家業,豈能是尋常人?一下就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沒有再提做秘書的事情。對于他的婉拒似乎也不介懷,反而是折節相交,這份氣度,著實難得。
沈志才好歹也是四江赫赫有名的人物,江林濤自然也不會在沈志才面前托大,謙虛一番,但也并沒有因為沈志才表明身份而惶恐,而是不卑不亢,從容自若。
然后趁機說道:
“我們市里的領導對于沈總是很欽佩的,神交已久,經常在市里一些會議以及私營企業老板面前提及。沈總是大忙人,難得到金豐來,若是沈總有空,我們市里的領導肯定非常樂意和沈總見見面,交流交流一番。”
沈志才有些“遺憾”的搖搖頭:
“我明天一早還要乘船到辦點事情。找機會再專程去拜會你們市里的領導,到時候還請江老弟引見引見。”
江林濤才不信沈志才是“路過”,沈志才肯定是受他那份資料的勾引,專程到金豐來考察的,說不定到金豐已經數日,把情況了解了個七七八八。眼下如此說,不過是為了在今后的談判中取得一些更有利的籌碼而已……
不管怎么樣,沈志才愿意和市里的領導見面,這事情就有點譜了。也不枉他枉費心機想出這一奇招,只是這件事才剛剛開始,想要促成這件事,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把沈志才送回房間之后,江林濤走出金豐賓館的大門時,心里想著,這件事要不要給市委吳書記匯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