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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套小太監的衣裳,連容貌都換了,由江凜親自領著她去了大牢,江凜時不時地回過頭看,生怕身后的人磕了碰了,抬腳路過門檻時,還特意叮囑了句:“前方有臺階,慢些慢些。”
云瓷失笑:“江大人這樣會讓人誤會的。”
堂堂禁衛軍首領卻對一個太監恭恭敬敬,想想就怪異。
無奈,江凜只好收回視線,在前方帶路。
他借口去查旁的案子,和苑氏一族關押的地方就在不遠,獄卒對江凜畢恭畢敬。
江凜也有模有樣地開始審問。
云瓷則是悄悄打量著不遠處的獄房內幾十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的身上穿著白色囚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副頹廢至極的樣子。
她的視線很快就被墻角處倚靠著的男人吸引,看樣子莫約五十幾歲,眼角都是皺紋,面露痛苦之色。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男人的眼底并沒有一絲一毫對眼前環境的埋怨,反而神色清明,很冷靜。
“那是苑老太爺。”江凜的聲音飄了過來:“好像是前些日子被打斷了腿。”
打斷腿?
云瓷蹙眉。
“那天苑老太爺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鞭子,身子沒控制住直接摔向了墻,碰到了腿。”江凜解釋。
云瓷了然,苑氏一族是謀逆弒君的大罪,所以肯定沒有人給苑老太爺醫治,就這么挺著。
這時耳邊傳來了一道男童的聲音,七八歲的男孩子窩在一名婦人懷中,探出腦袋對著另一名年紀大的婦人說:“祖母,我餓……”
苑老夫人斜睨了眼男童,神色有幾分和藹,隨后轉過頭又對著那婦人嘀咕幾句,婦人臉色一白,有些不情愿地低著頭。
“你想餓死印哥兒不成,你這個做母親的怎么這么心狠?”苑老夫人努努嘴,有些不滿地叫罵。
看苑老夫人這副嘴臉,比之納蘭老夫人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云瓷頓時眉頭皺得更深了。
又看著那名婦人撩起了鬢間頭發,將男童遞給了身邊人照看著,她伸出纖細修長的手臂,沖著隔壁獄房招招手,細聲細語地說些什么,臉上還出現了不適宜的羞愧,紅著眼眶強忍著淚珠兒。
奇怪的是那個牢房內的苑氏一族其他人竟都背過身去,像是早就習慣了這一幕。
接下來,云瓷瞪大眼,看著隔壁牢房內一名男囚犯將半個捏得發黑的饃饃舉了起來朝著婦人晃了晃。
婦人竟彎腰垂手跪下來。
男囚犯則是哈哈大笑:“也不枉費老子辛辛苦苦餓了一頓,還說什么名門望族的貴夫人,也不過是為了討一口飯吃,連個樓姐兒都不如的下賤皮子。”
婦人被羞辱,渾身顫抖幾次都想要后退。
只要她后退,隔著一道欄桿,男囚犯根本就拿婦人沒轍。
可婦人剛要有點后退的架勢,就被苑老夫人一把推過去,抵在了欄桿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為了印哥兒,還有你父親就委屈一下吧。”苑老夫人的肚子也早就餓得咕嚕咕嚕叫喚了。
三十幾個人關押在一個牢房內,又因為他們是重犯,所以一日只有少得可憐的饅頭和稀粥,根本不夠分的。
“夠了!”苑老太爺開口打斷,想要阻撓卻被兩個男子擋住了視線。
兩人一左一右,其中一人還在勸;“父親,隔壁是輕犯,日子待遇可多了,咱們遲遲未被定罪,說不定還有轉機,二嫂犧牲一下也無關要緊。”
“是啊,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兩人一唱一和,將苑老太爺擋的嚴嚴實實。
苑老太爺氣的直咳嗽,嘴里喊著造孽啊。
“呸!什么破玩意,前幾日拿身子換吃食時可不是這么有骨氣的,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男囚嘴里罵罵咧咧,又晃了晃手里的饃饃,語氣不耐煩道:“到底還要不要了?”
“要!要!”苑老夫人兩眼放光的看著饃饃,還不忘吞咽口水,對著婦人的胳膊就掐了一把:“還磨蹭什么呢,印哥兒可是餓了兩日了,再不吃就真的餓死了。”
婦人無奈,緊閉雙眼開始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裳。
忽然男囚的身后又走出來一個莫約四五十歲的男囚,滿臉胡腮,抬手戳了戳年輕點兒的刀疤男囚:“苑二夫人有什么意思,該碰的都碰了,也沒什么可稀罕的,我這里有一只燒雞。”
刀疤男囚看向了胡腮男囚,明顯是很有興趣。
“這些可是往常咱們夠都夠不到的大人物,反正都快死了,不如便宜了咱們,也嘗嘗什么叫真正的貴夫人。”
胡腮男囚指了指最靠里面的女子:“苑大夫人當年可是京城響當當的美人兒,傲氣著呢,如今就算是成了階下囚,也難掩風姿啊。”
苑大夫人一聽瞬間收起臉上的幸災樂禍,渾身顫抖,朝著苑老夫人搖頭:“不,不成的。”
苑老夫人早已經被胡腮男囚手中的燒雞給饞得流口水,轉過頭惡狠狠的等和苑大夫人。
“不,不行!”苑大夫人死死地拽著最里面的欄桿。
可沒等苑老夫人有動作,又站出來兩個人去掰苑大夫人的手指,不顧苑大夫人的叫喊,將人一步步推向了胡腮男囚。
胡腮男囚激動的抬手直接在苑大夫人的臉頰上摸了一把,很快便上下其手。
苑大夫人嚇得驚恐失聲要叫,卻被身后一人捂住了嘴。
看見這一幕,云瓷心跳如雷,再環顧一圈這里的人竟沒有一個喊獄卒來,甚至獄卒經過時露出了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可見,在牢獄內這種事經常發生!
云瓷看向了江凜。
江凜會意,猛地一嗓子喊了過來,不悅道:“沒看著小爺在審案么,吵吵什么?”
江凜起身朝著牢獄這邊走了過來,鐵青著臉,手里還握著根長鞭,胡腮男囚和刀疤男囚看見來人,立馬收斂了剛才的囂張跋扈,乖巧得就像是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一言不發。
苑二夫人還跪在地上壓抑著哭聲,而苑大夫人則是一副劫后余生,驚恐哆嗦的模樣。
見狀,江凜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刀疤男囚身上。
“啊!”一聲慘叫。
刀疤男囚跪在地上求饒:“大人饒命!”
江凜喊來獄卒:“這二人犯了什么罪,又是何人,怎么還有燒雞?”
胡腮男人聞言趕緊將手中的燒雞給藏匿在身后,江凜瞇了瞇眼,下頜揚起:“該不會是故意來救苑氏一族的人吧?”
“不,不不是,大人,我不認識這里的人。”胡腮男人連話都不會說了。
江凜冷笑。
“回大人話,這兩位是犯了偷竊,乃是慣犯了,至于燒雞……是花了銀子買的。”獄卒支支吾吾回應。
在獄中行買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民不舉官不究罷了。
可今日恰好被江凜給撞見了,這事兒就大了。
“哼哼。”江凜提鞭指了指兩人:“今日擾了小爺興致,給小爺狠狠地打!”
獄卒哪敢耽擱,雖說這兩人有些小背景,可在江凜面前壓根不值一提,很快兩人就被揍得嗷嗷慘叫。
江凜朝著云瓷使了個眼色,叫她背過身去。
云瓷照做。
片刻后,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耳膜。
“啊!”
“啊!”
江凜從兩人身上收回腳,看著二人捂著下半身蜷縮在地上痛苦地翻滾,他才笑了:“從今兒開始給小爺斷了吃食,三日后起每日只有一個饅頭!”
“是是是。”獄卒連連應了,略同情地看了眼二人,只道二人可憐偏偏就撞上了京城小魔王,惹了對方不高興,白白挨了打。
江凜的視線忽然落在了苑老太爺身上,挑起眉:“苑老太爺?”
苑老太爺抬起頭,和江凜對視,目光澄澈不躲不閃。
“祖父曾提過您年輕時的事兒,晚輩很敬佩,今日既然撞見了,那晚輩就給您設一桌宴席吧。”江凜立即吩咐人去準備宴席。
獄卒支支吾吾道:“大人,這不妥吧?”
江凜沒好氣道:“一頓飯而已,能不妥什么?還不快去!”
無奈,獄卒只好去照辦。
苑氏一族的其他人紛紛盯著江凜,那眼神就跟看獵物似的,一個個都拿江凜當成救星。
“江公子。”苑老夫人趴在欄桿上想要套套近乎,可惜卻被江凜忽視了:“不敢當,小爺可當不起這一聲江公子,我還是習慣了那句江家混球,是個廢物。”
苑老夫人臉色有些尷尬。
當年苑家地位不低時,苑老夫人是極度看不上江凜的,幾次見面有意無意的曾貶低過江凜。
“旁人就不必了,小爺單獨要請苑老太爺一人!”江凜道。
叫人找了個干凈寬敞的牢房,備上了盛豐的酒席,又叫獄卒將苑老太爺給攙扶過去。
苑老太爺猶豫推辭:“多謝江公子好意,這頓酒席就不必了吧……”
“老太爺這么說是不給晚輩面子了?”江凜故作惱怒。
無奈,苑老太爺只好跟著去了。
見他走路一瘸一拐,江凜又叫人給苑老太爺醫治:“祖父說就算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苑老太爺年輕時風光無限,總不能下輩子投胎成瘸子吧。”
在江凜利索的嘴皮子下,無人敢反駁,就連苑老太爺自己也信了江凜的話。
只不過面對一桌子山珍海味,苑老太爺是一點兒胃口都提不起來,倒是喝了兩杯酒,甚至連江老將軍的現狀都沒有問起,坐在椅子上喝悶酒。
他將酒盞放在桌子上,對著江凜開口:“多謝江公子款待,日后江公子還是少來牢獄,也莫要和苑家扯上關系。”
說著苑老太爺就要起身,奈何腿斷了傷勢嚴重,實在站不起來,即便如此他也是緊咬著牙撐著沒有喊出聲,兩只手死死的拽住了桌子不讓自己倒下。
云瓷見狀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最終苑老太爺還是沒站起來,又跌坐了回去,無奈的笑了笑。
這時耳邊依稀能傳來那幫苑氏一族的人在呼喊,苑老太爺也聽見了,他長嘆口氣,眼神有些迷茫,忽然問起:“江公子可知陸夫人苑氏現在如何?”
江凜蹙眉,思考片刻后才說:“她死在了公主府。”
“死了?”苑老太爺震驚,連嘴唇都在哆嗦。
“是!”
苑老太爺臉色瞬間白了,身子也在搖搖晃晃,江凜見狀不妙趕緊伸手去接,下一秒苑老太爺果然暈了過去。
“大夫呢?”江凜喊。
很快大夫來了,給苑老太爺將腿給醫治了,診脈后道:“失血過多加上好幾日沒吃什么東西,所以才會虛弱,剛才又經過大喜大悲,精力有些耗盡了。”
“可能醫治?”他問。
大夫點頭:“能,能,只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休養,日日喝藥,用不了一個月就能恢復過來。”
江凜立即對著獄卒吩咐:“就讓苑老太爺住在這一間牢房,不必折騰了。”
獄卒對上了江凜氣勢洶洶的架勢哪敢反駁一個字,忙點頭應下了,江凜又拎起了大夫的衣領子:“從今兒開始你就在這照顧,直到人好了為止。”
“大人,可苑老太爺是死刑犯……”大夫叫苦不迭,他可不想被連累丟了腦袋。
江凜舉起拳頭哼哼:“人沒砍頭之前要是死了,小爺就要你陪葬。”
面對威脅,大夫哪敢不從。
安頓好了苑老太爺之后,江凜才故作慢悠悠的離開,路過牢房時,數十雙手朝著江凜伸過來,嘴里喊著:“江公子救命。”
江凜故意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了苑老夫人身上,又在其他幾人身上徘徊,苑老夫人一張老臉被看的漲紅。
“你跪下來求求小爺,小爺賞賜你一只燒雞如何?”
聽這話,苑老夫人臉色閃過難堪,這些天她得到的食物全都是靠苑二夫人換來的,要她親自下跪,實在是拉不下這個臉皮。
“江公子,你年紀輕輕的學點什么不好,做人應該大度,風水輪流轉,說不定哪天苑家就出去了。”苑老夫人勸。
江凜嗤笑,笑聲很大,讓苑老夫人更加羞愧的無地自容,她指了指身后的苑二夫人:“讓她跪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