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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這天,京城下雪了。
飄絮一樣的雪花一朵朵從空中飄落下來,很快就將那紫微宮的朱紅琉璃瓦蒙上一層白紗。
雪是傍晚時分下的,百姓們又驚奇又歡喜。
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么大片大片的雪花了。
孩子們也不覺得冷了,紛紛從暖屋中鉆出來,跑到大街上,雙手高高抬起,很快,掌心里便匯聚了一捧冰冰涼涼的松軟雪花。
“好白啊!”
永通坊里的孩子們驚呼連連,捧著雪花的小手被凍得紅通通一片,也不舍得放下這捧雪。
傍晚的天空,本是昏暗的。
雪一落下來,好像天地都渡上一層光,亮堂堂的。
不過這亮光是虛假的,不一會兒就被夜色壓了下來。
只是孩子還是不肯回家,直到各家爹娘爺奶三呼四吼,這才扔下掌中早已經化掉的雪水,哈哈笑著跑回家去。
巷里一下子便冷清下來,根本不怕阿爹管束的三郎和四娘,又蹲在路邊玩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回粥棚去。
龍鳳胎聞聲停下腳步,轉身看過去。
夜色混著白雪的幕布,前方看不太真切,只瞧見一灰影。
三郎下意識往妹妹身后躲了躲,拉扯著四娘衣角小小聲說:“是不是鬼啊?”
四娘都懶得白眼小哥哥,朗聲應道:“遠處那人是誰?喊我們作甚?”
她好似天不怕地不怕,孤巷里還敢高聲,怕是真有鬼都能被嚇走。
三郎佩服的看了眼妹妹梳著精美雙髻的后腦勺,心里一直想:要是沒有妹妹我可怎么辦呀。
書生得到回應,加快腳步沖破那朦朧雪幕來到兄妹二人身前。
三郎大松一口氣,來了個干巴巴的瘦大叔。
“敢問小娘子,可知秦府往何處走?”老書生和藹的躬身詢問。
四娘一挑眉,伶俐的大眼將他上下一掃,心下已經明了。
“大叔要去秦家借住嗎?”她問道。
老書生大喜,“是是是,正是!”
最近入城人多,他在城外排了整整一天的隊,幸而傍晚城門關閉前進了京都城,若不然今夜又要在城外荒野露宿了。
這臘月寒天,凍得人手腳發木,可不好受。
他倒是想去那南樓關下小鎮住客棧,奈何囊中羞澀,根本支付不去高價房費。
這一入城,他便向路邊攤販詢問城中哪里有便宜住處。
那攤販說著,又夸了幾句秦大東家大善之類的恭維話。
老書生還從沒遇見過這等幸運事,不是太相信,可天色將晚,又下起雪來,只得尋來碰碰運氣。
可京城坊市各處瞧著大多一樣,他一路問一路走,很是費了番功夫,才走進永通坊內。
這地方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但他又想不出自己這樣子還有什么好騙的,將信將疑,又往深處去。
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遇到倆兒小孩。
三郎四娘在前領路,老書生跟著兩人一路走到永通坊最深處,終于看到了一張寫著秦家免費粥棚的長幡。
粥棚一日發兩次粥,早晚各一次。
這會兒已經收攤了。
大郎正領著馬陽和石頭在洗刷灶臺,即將收攤回家去也。
院里亮著燈,原本的廳堂內全部擺上了書案,案臺上點著燈燭,幾十人背對大門,正挑燈夜讀。
屋內燒了好幾盆旺旺的炭盆,下雪也不冷。
院內左右兩邊的屋子,全部都變成了大通鋪,凡是入京參加科考的考生們,只需要憑借當地身份文書,確認考生身份,不論你是什么身份地位,貧賤或富貴,皆可免費入住。
只一點,不許浪費一粒食物、一口水、一塊兒炭、一床被。
不過三天,西城住在巷縫里的考生們全都搬了過來。
大家伙遵循秦大東家定下的規矩,自覺輪流當值。
不當值時,便在主人家準備的‘自習室’內溫習功課。
感念秦家如此善舉,為不負主人家如此善心,考生們讀書也越發用功。
因為氛圍好,不少經濟條件尚可的考生們也都搬到這里。
自覺支付房費,只為尋個讀書的清靜地。
老書生站在門外,看著院內傳來的讀書聲,不敢相信的張大了眼。
四娘盯著這人,三郎跑去棚內跟大哥指了指這邊。
大郎放下手上抹布,很有主人家氣勢的走過來,熟練問:“吃過東西了嗎?”
老書生忙回身,沖詢問的英氣少年尷尬搖搖頭,“還不曾。”
四娘介紹說:“秦大東家是我舅舅,這是我大哥,爹娘有事先家去了,我們收拾完鍋灶也要走了。”
老書生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對龍鳳胎就是秦家的人。
粥還剩下一碗,大郎端起來,一邊示意那老書生跟自己入院,一邊去尋一個火盆,把陶碗放邊上熱。
“可是還沒有尋到住處?”大郎問。
老書生叫范隆。
他誠實的點頭,就是聽說這邊有免費住處才來的。
大郎便讓他拿出身份證明文書來看。
確認此人是考生,大郎把他領到西廂房,給他選了個空鋪。
阿娘鎖了后院,只留出一進院的房間做通鋪。
一間房睡十二人,其他房間都住滿了,只有西廂房還有幾個空位。
大郎將這里的規矩告訴范隆,見范隆表示知曉,并答應會遵循后,指了指火盆邊已經熱了的雜糧粥,“記得吃。”
“有什么不會的你就去問馬陽叔,今夜他在這邊輪值。”
交代完,大郎就招呼上弟弟妹妹,和石頭一起駕車回家去了。
卻不知道,兄妹幾人一走,范隆便端著熱好的濃稠雜糧粥,邊喝邊同已經鎖門進院的馬陽打聽他們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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