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起走到皇宮門口,長公主呈上自己進宮的對牌,忍不住又是一陣物是人非的暗嘆。
這對牌自從她出宮建府,太后為了方便她進宮交給她的,那會兒她還有先皇后這個摯友,先皇后特地把她的這副對牌交給了內務府制刻印了鳳凰,代表了皇后的特許權利。
所以對于別人望而卻步的皇宮,她只要拿出這副對牌就可以隨時可以進宮。
只是這副對牌隨著太后離宮,也被她放置了起來,倒是沒想到皇后當年的那一番情意倒是在今日成全了她的兒子。皇上因為沒有收回她的對牌,也在今日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一切都仿佛早早就鋪墊好,就為了今日對唐潛的成全。
所以說,命里有時終須有,這一切就是注定的命數,誰都擋不住。
守衛看到這樣獨特的對門還一陣懷疑,轉身叫來首領驍衛過目,才知道這對牌的特權。
這上面的鳳凰其實不僅代表了皇后的特權,更是皇上的默許,不然怎么可能會允許有這樣的特權存在?
整個皇城中這樣帶有特權的對牌也是屈指可數。
等到驍衛認出長公主的身份,簡單的詢問了進宮去找誰,得知長公主是要直接去找皇上,他伸手指著一隊守衛讓他們給長公主他們帶路,就把他們一群人放了進去,轉身又安排人迅速的去向皇上告知這件事情。
畢竟長公主帶了好幾個人進宮,在這樣的夜晚總是有幾分不同尋常,驍衛自然謹慎。
一群人在守衛的帶領下一路到了皇上的養心殿,云老在門外高呼了一聲:“微臣拜見皇上”,才算是打破了養心殿中僵滯的氣氛。
湘妃和溫妃讓人去打開了殿門,幾人走進來,看著大殿中的情況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皆是一臉詫異的神色。
大殿中鮮血橫流,太子和裴平章都倒在了血泊中,毫無氣息,只有皇后精神恍惚的坐在一邊癡笑,這情景沒法讓人不吃驚。
幾個人看著地上的鮮血,長公主轉臉看向瘋癲的癱坐在一旁的皇后,忍不住對湘妃問道:“這是怎么了?太子和裴平章怎么死了?”
湘妃撇撇嘴嘆口氣說道:“自相殘殺了,裴平章害太子身子不好,太子知道真相自然跟裴平章關系破裂。裴平章轉而投向我的三皇子,皇后怎么可能答應?”
她一抬下巴滿臉諷刺的說道:“所以斗到最后就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所有人都沒想到皇后和太子最后會這樣凄涼收場,要說起來皇后和裴丞相可是一脈相承的裴家人,他們擁護著太子上位應該是上下同心最堅實的關系。
可是沒想到竟然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直接內斗到死傷慘烈的下場,著實讓人震驚,又不免讓人唏噓。
湘妃走上前笑著說道:“你們去看看皇上的情況吧!剛才裴平章和皇后鬧起來,我都沒來得及查看皇上的安危,剛才叫人去傳御醫了,還沒到。”
幾人一起上前去查看皇上的身體,云老站在皇上的龍床邊,對皇上問道:“皇上,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皇上眼看著大殿中太子和裴平章相互殘殺,還有皇后瘋癲的舉起繡春刀殺了親哥哥。裴平章那么處心積慮的一個人,估計也萬萬沒想到他會死在皇后的手里。
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看著裴平章在皇后的殺害下,垂死掙扎,直到性命終結,一瞬間仿佛看盡了人情的涼薄與自私。
湘妃跟在云老身邊,對皇上噓寒問暖:“皇上,幸虧今日臣妾來的及時吧!我進來的時候,那裴平章不知道要喂你什么藥,你沒有吃下去吧?臣妾剛才挑撥著他們內斗,心里也害怕的很呢!您的身子可要快點好起來啊!”
這一番話滿滿都是邀功的意味,這樣的關鍵時候她當然要邀功,她幫助皇上度過了這樣孤立無援的危急時刻,皇上一感動就讓三皇子繼位也是有可能的。
況且就算三皇子不能登上皇位,至少這一份功勞是不能抹殺的,怎么著以后也得是一個地位尊崇的王爺才行。
湘妃暗地里伸手扯了扯三皇子的衣袖,把他推到皇上的身邊。
三皇子立馬十分上道的對皇上送上各種關懷:“父皇,您一定要保重龍體啊!整個天下都需要您,我和母妃能依靠的也只有您啊!不過父皇您要是累了,我和母妃也會是您的依靠,最堅實的依靠!!!”
這話就有點那么的暗示意味在里面了,一面指望皇上能念著今日的這一場救命情分,一面又懷揣著幻想,期待皇上能夠把皇位傳給他,他就會成為皇上的依靠。
旁邊的溫妃也擠過來,諾諾的說道:“皇上,今晚上是我宮里的人發現張公公被謀害,然后找湘妃一起來救您的,您能不能看在我今晚的功勞上,把二皇子從宗人府放出來啊?”
皇上在這一刻,切身的體會到了湘妃和溫妃對他的涼薄,他整個人的氣息仿佛一下子老了數十歲,他忍不住捫心自問,這么多年,他這后宮中那么多的妃子,到底有幾人對他真心?
他面前的三皇子,真的在乎他的死活嗎?
或許只在乎他會不會把皇位傳給他吧?
皇上感覺這一生得到了全天下,可是在這一刻,他看的十分透徹,他就只得到了冷冰冰的皇位。
他的身邊沒有親情和溫情,他其實真的一無所有。
倒是長公主看出了皇上心中的酸楚,推開湘妃和溫妃,對皇上問道:“皇兄,你怎么不說話,身上哪里難受嗎?您坐在皇位上這么多年,什么樣的場景沒看到過,您可得振作起來啊!”
皇上看著長公主關切的不似做偽的模樣,點了點頭,心底總算有了一絲溫度蔓延,驅散了全身的冰冷。
他轉臉看著床前圍著的人,總算發現了被擋在最外面的唐潛,忍不住眼神中帶著一絲希冀的看過去。
云老察覺到皇上的眼神,往旁邊讓了讓,伸手將唐潛從后面拽到了皇上的床邊。
一下子直面皇上,唐潛瞬間全身都繃得僵直。
不是緊張害怕,就是單純的面對陌生人時防備之下的距離感。
唐潛原本被他們擠到后面,根本就插不上嘴,不過他也的確不想湊上去說什么。對于他來說,即便是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兒子,他不是唐潛而是先太子,可是他依舊對皇上很陌生。
一個人從來沒有在成長歲月中出現過,突然間成了他的父親,怎么可能不陌生?
一個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所有事情都需要權衡利弊,理志的近乎沒有人情味,唐潛怎么能不陌生?
他從小就是在小胡同里自由長大,周圍都是或淳樸或刁鉆的鄰居,處處皆是人味。可是這皇宮中卻規矩森嚴,人與人之間冷漠相對,與他這么多年面對的環境完全是云泥之別,如何能不陌生?
這一刻即便清晰的知道他應該關心皇上的身體,試著做出討好皇上的態度,可是那樣違背心意的虛偽他做不到。
可是面對皇上這一刻孤傲又失落的眼神,仿佛面對一個一無所有的老人在向他索要一點溫暖,他到底無法置之不理,沉默片刻唐潛張嘴干巴巴的說道:“皇上,我以后一定會保證好你的安危。”
一句十分簡單的話,沒有各種勾心斗角,沒有亂七八糟的明示暗示,就是最簡單也是最真誠的話語,仿佛一劑良藥,讓皇上感覺全身都舒坦起來,有種藥到病除的痊愈感。
皇上長舒一口郁氣,滿身的輕松感。
這是他保護了這么多年的兒子,這么多年一直盼著他長大,盼著他有能力接手這天下大業,如今他也該讓位了。
這是他最期盼的一個兒子,也是他最想親近卻無法親近的兒子,如今他傳位給他,兩人之間也能保留一份最單純的父子情分。
不然時間一長,各種利益權勢夾雜其中,難免會在權衡之中把這份僅剩的溫情給抹煞掉,他不想失敗到令所有的兒子都厭惡他!
于是在御醫來之前,皇上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下,神情鄭重的說道:“先太子——趙潛聽旨。”
一眾人瞬間都跪倒在地,隱隱的明白了皇上這短短一句話的深意。三皇子一臉震驚的看著皇上,不太相信皇上會現在直接退位把皇位交給唐潛。
湘妃看了三皇子一眼,默默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兒子終究是無緣皇位了。不過好在她今日為三皇子已經掙下了一份功勞,以后錦衣玉食半生是沒有問題了。
溫妃并不在乎皇上是不是退位,她只焦心自己的兒子還在宗人府受苦,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回頭一定要纏著皇上,讓他把二皇子給放出來。
唐潛跪在最前列,神情認真的聽侯皇上的口諭。
皇上聲音低沉的說道:“朕身體微恙,疲于應對朝中諸多事務,今日決定把皇位傳給先太子趙潛繼位。這事就由云老負責擬定朕的這番旨意昭告天下。”
唐潛猛地抬起頭,著實沒想到皇上今日會這么痛快的傳位給他。
一切塵埃落定,三皇子軟倒在地上,眼里滿滿的失落,可是一晃眼看到大殿另一處的滿地血跡,心里瞬間釋然。
比起太子身死的下場,他以后還能安享富貴,已經算的上是一個很好的結果了。
這事一旦皇上下了決心,那么實施起來就很容易了。
云老趁熱打鐵的迅速起草圣旨讓皇上過目,沒有問題后,在皇上的授意下蓋上玉璽,這份圣旨就算是生效了,只等著明日當著百官的面宣讀了。
唐潛跪在皇上面前,磕頭謝恩,終是感恩的說道:“兒臣定當以父皇為表率,勤政愛民,日后還請父皇多加輔佐監督。”
皇上點點頭,說道:“明日一早你去上朝,云老就在文武百官宣讀這圣旨,穩定百官的心。”
皇上今日遇到了這么多驚心動魄的事情,也著實疲累不堪,安排好這些事情,終是忍不住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