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

25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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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一行人在行宮待到了八月末才啟程回了皇宮。此時已經是秋天了,行宮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又馬上要是中秋宴了,要趕回宮里準備宴會,行宮也就不能再呆了。

回到宮中第二日,春壽便從外面帶了一個大夫到姜素素面前。她雖然有母家,但有其實也跟沒有沒什么兩樣,因為害怕盧氏趁機下手,于是干脆讓李湛把這件差事交給了紀無咎。她想著,以紀無咎對李湛的忠心,應該不會在他子嗣上動手腳,況且,紀無咎一個太監,本身也就沒什么必要。

那位千金圣手跟姜素素把了脈,說的也還是御醫跟她說的那些,只是要直白許多。甚至直接告訴她,子嗣一事不可強求,隨緣即可。聽得姜素素以為自己的此生再無生育的可能,幾欲落淚。但跟宮里的御醫還有幾分不一樣,最后詳細地跟姜素素說了一番平常應該注意的事情,還給她留了一本更容易受孕的書,上面的姿勢應有盡有,看得姜素素這個大家閨秀只看了一眼便臊得滿臉通紅。

那位大夫從宜蘭宮里出來之后就到了棠棣院。紀無咎坐在花架下的石桌旁正自己跟自己對弈。那大夫見到他,跟他行了一個禮之后坐到了他對面,眼見著桌案上白棋已經占盡先機,他抓了一把棋子隨手扔在上面,將棋盤上的棋局全部打亂,“既然已經大獲全勝,又何必再費心力?不過徒勞而已。”

紀無咎抬眸看他,對面那張清癯的臉上一派安然,絲毫不畏懼他的眼神。紀無咎淺淺地笑了笑,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一顆地撿起來,分別放到兩個盒子里,“沒到最后一刻,何來大獲全勝之說?”撿棋子的手微微一滯,“況且,現在這樣子,連開始都還算不上。”

那個大夫瞥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正想教訓他,紀無咎卻先一步將話頭岔了過去,“怎么樣?”

那個大夫聽了,臉上露出幾分自得之色,“堂堂鬼手神醫蘇無懼出手,怎會有誤?”

紀無咎點了點頭,“我原本就信你。”

“你對那小皇帝倒是殫精竭慮鞠躬盡瘁。”蘇無懼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不僅要管他生管他死,還要管他的子嗣。也真是難為你了,執掌那么多事情,還要在這樣的小事上面操心。依我看,孩子這玩意兒,不是你嚴防死守就能夠杜絕的,你只在那個婕妤一人身上做手腳,萬一哪天皇帝一時興起,臨幸了別人,你這番心血,恐怕就就要付諸東流嘍……”

紀無咎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會。”語氣雖然并不強硬,但其中的堅決誰都聽得出來。“我做的事,原本就是一樁一樁的小時堆疊起來的。”草蛇灰線,風起青萍,最后,只需要一口氣,就能讓整座大廈傾倒。

蘇無懼見他如此,便知道他已經做了萬全準備,自己怎么說都沒用了,便轉了話題,“我進宮之前,已經聯系上了當年的越家人,當年一事之后,越青去了南海,后來便在那里生根發芽,如今已是一方巨賈。他遞話過來,說若是你有什么差遣,定當萬死不辭。”

紀無咎一向淡漠的臉上終于露出幾分動容來。蘇無懼兩三句話,雖然輕描淡寫,但他卻深知這其中的艱辛。已經過去快十八年的時間了,當年的那些人沒死的,也都走的走散的散,還能找到,還愿意供他驅策,不知道還有幾人。蘇無懼他們能夠幫他找到,并且搭上線,這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千言萬語匯于齒間,終究只剩下兩個字,“謝謝。”

蘇無懼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你師父臨死之前將你托付給我,我自然要幫你的。唉,”他長嘆一聲,“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幫不到你什么。”他看了一眼這四周高高的宮墻,神色之間頗為感概,“你師父一生都想離開這里,可最終都沒能如愿。你卻要把自己硬生生地困在這皇宮之中。”這里好似一團泥潭,陷進來,就再難出去了。

紀無咎笑了笑,眼睛里是一貫的看不出什么神色來。棋子已經一顆一顆地收好,放進了盒子里,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執棋的時間久了,連他這個執棋人本身都分不太清楚,誰是棋,誰是人了。

一行人在行宮待到了八月底才啟程回宮,后面的日子里,雖然偶爾有嬪妃吃醋,鬧出些小爭執出來,倒也惹不到遲遲什么事情,后面的這段時間,她過得還算安穩。

回宮的當天晚上,姜太后便請了自家兄長進宮來,直到后半夜,姜賦淳才匆匆從宮中回到了姜家。盧氏在閨房當中,聽見姜賦淳回來了,又望了一眼房間里的更漏,知道他今夜不可能來自己這里,事實上,姜賦淳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來過她房間了。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幾分忿恨來,她按了按自己額頭,起身上了床。明日一早還要進宮,姜風荷從行宮回來之后也給盧氏遞了口信,讓她第二天進宮去。

想起這個小女兒,盧氏眼中又露出幾分焦慮來。姜風荷叫她進宮所為何事,她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進宮這么久,李湛一直不肯近她的身,就連大婚那三日兩人也都是和衣而臥,她這是等不及了。以她的性格能按捺這么久不發作,已經很難得了。

也真是難為她,原本就是被她捧在手心的姑娘,進了宮卻要面對那些……又想到姜賦淳,盧氏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終究還是合上了自己的雙眼,閉上了眼睛。可眉心的褶皺就是到了睡夢中都不能打開。

第二日一早,姜賦淳上朝之后,盧氏便帶了人進宮去了。她到的時候姜風荷剛剛起床,等了一會兒,母女兩個一起用了早膳,這才挨著坐了下來。盧氏問了她一些宮中的境況,這些日子來,不曾有人為難過姜風荷,她身邊又有了飛雪約束她,行為也比以前收斂了不少,只是見到自己母親,以前的性子還是忍不住發作了出來。“娘,爹爹送我進來,是要讓我在這后宮當中孤獨終老的嗎?”

盧氏聽她說了這樣的話,連忙伸手上去捂住她的嘴巴,“傻孩子,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什么叫你爹讓你孤獨終老?”

“難道不是?”姜風荷抬眼反問她,那雙杏眼當中已經帶了些許淚意,“我進宮這么久,陛下從未近過我的身,時至今日,我依然還是完璧之身。照他對姜素素的情深,恐怕到老了,我依然會如此。無子無愛,身邊又無父母兄弟,處境比之一般的平民女子更是不及。我與姜素素一父同胞,憑什么她可以得到陛下的恩寵,我卻不行?娘,父親明知道陛下沉迷姜素素,為什么還要將我送進宮來?他若是為了鞏固姜家的權勢,姜素素一人足矣,為何還要搭上我的終身幸福?”

一連串的問話,問得盧氏心中發苦。姜風荷不知道,她卻清楚,姜素素當年肯為了李湛嫁給盧家七郎,若是真的讓她一個人進了宮,她不聽話,連個轄制的人都沒有。非但起不到牽制李湛的動作,反而還讓他如愿以償。姜賦淳萬萬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見盧氏不說話,姜風荷剛才又發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一些,比之前平靜了不少。“娘,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這樣過一輩子吧?你要幫幫我,光是讓姜素素生不出來孩子有什么用?她生不出來我也生不出來,她還有皇帝寵愛,我連寵愛都沒有,比起來,還是我弱了一頭。”

盧氏聽她這樣說,覺得有些奇怪,“什么孩子?姜素素不能生育,不是我做的手腳啊。”一想到這后面的彎彎繞繞,盧氏陡然覺得渾身汗毛倒豎,連忙抓住姜風荷的手,“我兒,誰告訴你姜素素那邊是我做的手腳?”

“難道不是嗎?”姜風荷面露疑惑,“除了我們,誰還不想她生出孩子來呢?”

不想姜素素生出孩子來的人多了,未必就一定是她們這邊。但既然姜風荷都在這樣想,別人也一定會把姜素素不能生養這件事情算在她們頭上。對方還未出手,她們就這樣不知不覺當中吃了人家一個暗虧,出手暗算她們的人還真是好計謀。

“當然不是我。我雖然也不想姜素素趕在你前面生出孩子來,但她就算有了孩子也不過是個長子,只要你父親一日不倒,你這皇后之位便一日無憂。她的孩子,就算生下來,要放到你膝下來養也不是沒有辦法。況且,當日她的妝奩全都是宮中置辦,我就是想要插手也根本插不上啊。”盧氏還有話沒有說,姜風荷跟姜素素一樣都是姜賦淳的女兒,她們生下的孩子一樣流著姜家的血,她想動手,姜賦淳也不許。那段時間為了防她,姜賦淳將姜素素的東西保護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她就是想插手也是有心無力。但這樣的話不能告訴姜風荷,她已經對姜賦淳心存怨懟,若是再告訴她,恐怕對姜賦淳會更加心有不滿。

盧氏沉吟片刻,將姜風荷拉到面前,“或許你可以這樣……”: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