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53_sjwx
過了三日,是遲遲回門的日子,她回門也是回宮里,先去了孔雀臺拜見姜太后,姜翠微連他們的面也沒有見過,就直接把他們擋了回來。她知道姜翠微一向如此,便也不在那里就留,帶著沈清揚就朝李湛的住所走去。
去的時候姜素素也在,遲遲跟李湛行了禮,他把沈清揚叫到一邊說話去了,遲遲不想留在那里,便轉身出來了跟姜素素呆在一起。她如今雖然還是少女的模樣,但卻比之前失了幾分稚氣。姜素素見了她,轉頭過來跟梧桐笑道,“這長公主殿下成了親,倒比以前穩重許多了。”遲遲扯著嘴角笑了笑,誰說不是呢?人總不能永遠一個樣子吧。
婚后的生活倒也沒有什么波瀾,沈清揚不喜交際,跟沈家走得也不近,經常一個人在家整理書稿。遲遲性子也比之前安靜了許多,她在宮外沒什么朋友,家中一切事務都有琉璃打點,根本不用她費什么心,閑來無事的時候,陪在沈清揚身邊幫他做整理。她那一手簪花小楷,沒想到到了現在才真的派上了用場。
沈清揚跟他父親不一樣,他父親到底是在沈家家學里長出來的,就算形骸放浪,到底沒有脫離了儒家弟子的身份。他從小跟在沈慎身邊,見慣了祖國的名山大川,對那些一般士子喜歡的詩詞歌賦不感興趣,反而喜歡一些地理人文方面的東西。他很早的時候就開始有意地記錄去過的地方的地形和特色,不僅將其中的名勝古跡記錄在冊,更多的是記錄著前人不曾留意到的植物、地形和氣候。遲遲這段時間幫他整理書稿,看到過的東西已經勝過之前十幾年在宮中的所見所聞。連一直陰郁的心情也變得開闊起來。
此時民間不許私畫地圖,普通人家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描繪一個地方的地圖,遲遲翻開沈清揚的筆記才發現,他繪制的地圖,比前人的更精確更明白也更全面,許多地方更是前人從未涉獵過的。好像被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沈清揚就是那個引路人。
這一日,她一邊將沈清揚的畫稿按照方位裝訂起來,一邊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地名感嘆道,“如果我也能去看看該多好。”
正在院子里曬書的沈清揚聽到她的話,轉過頭來對她說道,“正好,稿子馬上要整理完了,我又打算出去,不如你陪我一起吧?”
這樣的話他之前也說過,那個時候遲遲心中抑郁,沒有當真。此刻再聽到他如此說,眼睛一下亮了起來,“當真?”可是轉念又一想,她到底是女子,“會不會不方便?”
沈清揚走過來,身上帶著從院子里帶回來的春天的氣息,“是要受些委屈了。我出門最多帶一個小童,起居都是自己照料。你要一起的話,我就不去那些山高路遠的地方了,選南方的平地,多河流的地方。正好,”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稿子,“這上面的山脈已經補得差不多了,但河流卻少,我也應該補一補的。”
遲遲聽他如是說,自己也有些心動,她想了想,點頭道,“我把琉璃帶去,府上的一切交給管家……”想了想又問,“我們要去多久?”
沈清揚微一沉吟,“小半年總要的。”
遲遲點了點頭,“好,我等下讓琉璃去收拾,再給她時間交接府上的工作。小半年的時間,還不到最忙的時候,回來收租子也來得及。”她說話的時候,眼中有光彩浮動,那是許久不曾在她臉上出現過的神色,沈清揚看著她終于又恢復了些許往日的神采,心里也為她高興。
兩人稍微一商定,便決定了下來。遲遲把這個消息告訴琉璃的時候,她愣了愣,臉上也隨即顯示出興奮的神情來。她跟遲遲一樣,從未出過皇宮,若不是遲遲嫁人,恐怕這一輩子都要老死在宮里。聽見遲遲愿意帶她一起去,自然高興。
知道要走遠路,不同于以往,遲遲和琉璃只帶了最簡單的行李,又選了最樸素耐磨的衣衫,生怕自己給沈清揚帶來麻煩。他見遲遲帶了一個貼身婢女,自己也把書童若松帶著。等到這一切收拾妥當了,遲遲才給李湛上了一道折子,把事情告訴他。
她之前怕李湛不許,所以才一直沒有講。李湛見了,原本第一反應也是不許的,畢竟遲遲從未遠離過他的視線,如今更要出京,可是又一想,難得遲遲給他提個要求,他要是再反駁回去,傷了他們兄妹間感情就不好了。于是略一思量,也就準了。
彼時紀無咎已經回京了,春壽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時候,他心里又空了一下。想了想,對春壽說道,“給嶺南葉梧去信一封吧。他上次欠下的人情,讓他這次還。”沈清揚一個文弱書生,遲遲和琉璃更是手無縛雞之力,身邊若是沒有一個高手保護,恐怕難以成行。
春壽聽了,下意識地便說道,“那么大一個人情,讓他這么簡單地就還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紀無咎沒有做聲。春壽立刻明白了,恐怕在紀無咎心里,沒有什么能夠比遲遲更重要的了。
姜永彥的事情已經辦好了,果真,只要他出馬,姜賦淳沒有道理會給他下絆子。只是姜永彥將折子上報上來,李湛處罰了好些人,其中許多都是姜賦淳的門生。他斬斷了姜賦淳在南方的幾只臂膀,他自然不干。但事實擺在眼前,下手的又是他兒子,姜賦淳縱然有天大的怨氣也不能說出口。只是這樣一來,他的隊伍當中,到底有些離心。
而姜賦淳也看出來,姜永彥跟他不是一條心,回京之后不久,姜永彥更是直接搬出了姜家大宅,跟他把界限劃得更分明了些。他到此時方知,他這個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不在他的掌控范圍之內了。
而李湛這邊,相當于用姜永彥的暴露換來了姜賦淳的一根臂膀,從長遠來看,很難說是誰輸誰贏。
遲遲選了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出京。琉璃備得馬車相當寬闊,里面坐了三個人還放了許多東西都不顯得擁擠。她坐在窗邊,看著外面從未見過的景象,突然覺得原本靜水無瀾的這一生有多了許多可以期盼的東西。
她離開了,自然不知道如今宮中和京城的局勢已經比較緊張了。就在她走后的第二天,姜素素的飲食里突然被太醫檢查出來放了避子藥,緊接著,不等有人審訊,她宮里的一個宮女就不打自招,自己說了是姜風荷指使的。姜風荷那邊尚且沒有得到消息,李湛就派人過來搜宮,果真在她宮里找到了沒有用完的避子藥。
一切看起來如此環環相扣,姜風荷嫉妒姜素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她們姐妹不合,李湛更是清楚。當年盧氏那樣對姜素素,李湛今天就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了姜風荷身上,根本不聽她的辯解,直接將她禁了足,鎖在了后宮。
因為姜永彥的事情,如今姜賦淳已經把姜風荷徹底放棄,這個時候指望他伸出援手,簡直是妄想。姜永彥在宮外,就算知道也無計可施。姜風荷哭天求地,卻喚不起李湛的半分憐憫。
整件事情,只有紀無咎和春壽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當初蘇無懼在姜素素的藥里的確是放了避子藥,所以她進宮這么久以來肚子都沒有傳出半分消息。他跟在李湛身邊,自然知道他也急了,正打算什么時候吩咐小太監不需要再用藥了,沒想到姜素素的調養藥里就被人檢查出來了。
查出來的不是蘇無懼下的那幾味,那就肯定是有人在她的藥里重新添了的。要的就是在李湛面前演這樣一出戲,好把禍水引給姜風荷。來人針對的,不是姜素素,而是姜風荷。但是,她雖然貴為皇后,在宮中卻絲毫不受寵愛,若是為了爭寵,一般的嬪妃不會想要去對付她。換句話說,今日做這一出的,不是李湛的嬪妃。
飛雪被人給關了起來,姜風荷現在身邊一個心腹都沒有了,聞到有飯菜的香味,她非但沒有半點兒食欲,反而覺得想吐,看也沒有看眼前的人一眼,徑自說道,“拿走吧,我不想吃。”
面前的人卻沒有動,姜風荷抬起頭來正想呵斥,卻看到一張從未見過的臉。越洛珠把食盒放到她面前,說道,“娘娘,我是紀大人身邊的宮女,他派我過來跟娘娘說,眼下陛下正在氣頭上,等陛下氣消了,他自會想辦法讓陛下把娘娘放出來的。”說著她又把食盒往姜風荷面前挪了挪,“以后娘娘三餐都由我來送,你放心,都是由我一手操辦,不會給人害娘娘的機會。”說完頓了頓,方才續道,“只是其他方面,倒要讓娘娘多加小心了。”
聽到是紀無咎,姜風荷原本失去了光彩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微笑,“紀大人……當真如此說?”
越洛珠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為自己也為姜風荷,“是。所以還請娘娘保重鳳體。”雖然沒有紀無咎之前的動作,姜風荷也未必不會中招,然而他心里到底是覺得姜風荷代他受了過,想要把她救出來,也是正常的。
姜風荷臉上露出一絲甜滋滋的笑容,仿佛那句話就是紀無咎親口跟她說的一樣,她把食盒拿過來,一邊打開一邊說道,“那你去跟他說,我知道了。順便……”她臉上露出一絲羞澀,“幫我謝謝他。”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