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籮搓了搓手臂,總感覺那雷聲每響一回她心跳得便越發急促。
屋外走廊下掛著的燈籠被風吹打得‘啪啪’作響,不時上竄下跳,影子一晃一蕩的。
“今夜雨大,娘子早些睡了罷?”
江嬤嬤端了湯水進來,小聲的哄了一句。
傅明華搖了搖頭,看江嬤嬤有些擔憂,她神情平靜:“晚些再睡,現在這雷打得這樣大,我也睡不著。”
她手里拿了塊玉在把玩,外頭雨下得更大了,屋里眾人看她不說話,也不敢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穿著蓑衣頭戴斗笠的丫環急匆匆的回來,上了廊之后,她跺了跺已經濕透的雙腳,將頭上的斗笠一取,身上的蓑衣還在不停的往下滴著水,沒多大會兒功夫便將回廊的地板浸濕好幾塊地方了。
有丫環進去喚了一聲‘碧云姐姐’,碧云出去了一趟回來時,便小聲的說:“世子與少夫人吵了起來。”
傅明華一下子握緊了手中的玉佩,歪在矮桌上輕笑出聲。
她就說今晚不太對頭,夢里也有這樣一出事兒,但是她夢到時年歲幼小,許多事情已經記不太清了。
傅其弦與謝氏是哪一日爭吵,她也都忘了個干凈。
但是謝氏心里恐怕會因為這一吵,而下定決心了。
她示意碧云慢慢說,碧云就道:“世子今日回來便去了夫人院落……”
傅其弦先去求了白氏,卻被白氏斷然拒絕。
身為長樂侯府的世子,傅其弦想要多少子嗣都可以。但這些庶出的白氏統統不在意,她要的是謝氏腹中能聽到好消息,為她生下一個嫡出的孫子來。
可惜的是謝氏生了傅明華便再無動靜,傅其弦又不肯再踏足她的院子,白氏說過幾回,也沒什么用處。
這樣的情況下,宋氏自以為母憑子貴的想法,攛掇傅其弦來尋白氏。卻根本沒有用處。
反倒白氏要傅其弦將宋氏處理了。
傅其弦從白氏院中出來,便想著去了謝氏院落。
他與謝氏感情不深,傅其弦再是無能,也看得出來謝氏瞧不上他。
男人也是有自尊的。尤其是齊姨娘等人時常哄著他的情況下,天長日久他也不愛往謝氏這邊來了。
此時一來他張嘴便要謝氏幫他安排宋氏進府,可想而知謝氏當時的心情了。
她不喜傅其弦,不會為他爭風吃醋,同時更不要提為他去向傅侯爺求情了。
當時謝氏斷然拒絕。傅其弦惱怒之下,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在謝氏院里發了瘋,白氏聽到消息已經趕了過去,但是并不起作用,此時恐怕傅侯爺都已經被驚動了。
事情鬧得這般大,恐怕難以善了了。
江嬤嬤陰沉著臉,顯然是對傅其弦厭惡之極,卻因為傅明華的原因而不肯說出來。
“嬤嬤。”屋里靜得可怕,屋里四處擺放著的冰盆散發出絲絲寒氣。
下了雨后氣溫驟降。與這寒氣混雜在一起,讓人渾身發涼,寒毛都立了起來。
傅明華突然開口,江嬤嬤的身體便僵了一僵。
“上次回江洲,事情辦妥了嗎?”
碧藍等人以為她問的是江嬤嬤自己家中發生的事情,只當她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想到了江嬤嬤的事兒一般。
江嬤嬤站了過去,眼中露出擔憂之色:“娘子,真的……”
傅明華輕笑了一聲,低頭盯著自己掌中握著的玉佩看:“正好趁現在。嬤嬤想辦法出門一趟,將它弄進來。”
江嬤嬤的身體開始微微的哆嗦,半晌之后,嘆了口氣:“只是如此一來。娘子……”
她咬著嘴唇,神色慌亂,傅明華搖了搖頭:“去吧。”江嬤嬤頓了半晌,才深呼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外頭雨更大了,夜色之中江嬤嬤的身影悄悄外出。
謝氏院里剛剛還在此處大鬧的傅其弦已經被傅侯爺令人強押了出去。屋里亂糟糟的,四處都有被傅其弦砸在地上的擺設件。
付嬤嬤雙眼通紅,看著坐在榻上,不動不哭面無表情的謝氏,小聲的哄:
“少夫人心放寬些。”
謝氏眼里全是死寂,安嬤嬤死死咬著牙,不敢出聲。
半晌之后謝氏才淡淡的道:“收拾了吧。”
“將我的東西收拾出來,一樣一樣全登記在冊。”她目光落到了付嬤嬤身上,神情平靜:“待到他日元娘出嫁之時,當作她的嫁妝抬出去。”
崔貴妃當日雖然應承了要好好照顧她的女兒,不過傅氏也清楚,崔貴妃最多也就是保傅明華一條性命,使她不致‘死’在傅府之中。
沒有了謝氏庇護,長樂侯府又恨她入骨,傅明華往后日子想也知道是不好過。
“少夫人……”付嬤嬤心中大慟,謝氏搖了搖頭:“是我對她不住,這些東西希望能使她日子過得好一些了。”這也是她最后僅能為傅明華所做的,再多她也無能為力了。
她這一生全為謝氏奉獻,能給傅明華的不多,她一死,傅明華自然是傅家棄子,再無利可圖,江洲也不可能費大功夫再助她,往后好也罷壞也罷,便全是她造化了。
安嬤嬤低垂著頭,謝氏強忍了一口氣:“去收拾吧。”
外頭雷聲更響了,雨點打在瓦片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安嬤嬤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傅明華院里熄了燈,守夜的丫環縮在角落里瞇著眼睛睡得正沉。
守門的婆子是江嬤嬤一早安排下信得過的人,此時門一打開,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胡服的傅明華挑了樹蔭濃重的小道朝謝氏的屋子方向走。
安嬤嬤正在候她,一看到她來,便松了口氣,一把將傅明華的手握住。
“少夫人已心生去意,娘子可準備好了?”
她眼中帶著希冀之色,就看到傅明華微微的點頭。安嬤嬤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歡喜之色。
“我會為少夫人喂下藥丸,使她昏睡。”安嬤嬤小聲的道,她的喉嚨像是被沙子磨過,說話時帶了些顫音和沙啞。
傅明華看了她一眼:“嬤嬤呢?”
安嬤嬤抓著她的手微微用了幾分力氣:“我自有安排。”傅明華眼皮垂了下來,掩住了眼中的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