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辦事,我向來放心。”崔貴妃含了笑,端了宮人遞上前來的熱茶抿了一口,目光就往一旁飄了過去,落到了一個穿了誥命翟衣的婦人身上。
傅明華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就見到在這樣歡慶的日子里,忠信郡王妃強作笑顏,上了脂粉,卻像是比去年見著時,老了十歲不止。
看來忠信郡王妃應該是因為世子凌無邪失蹤一事兒,而痛苦難受的。
剜去了她的命根子,也難怪她不得開心顏。
“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不要怕叨擾了我,只管來尋我就是。”
崔貴妃一手端茶,一手拍著傅明華的手背,意有所指:“務必利落一些。”
她透出愿意為傅明華幫忙的意思,傅明華微笑著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凌無邪出事之后,忠信郡王府與容妃一派之間自然會產生嫌隙,尤其是凌無邪是在四皇子府邸上出事的,如今他若還活著便罷,若他死了,忠信郡王必會怨恨燕信。
而從凌世子失蹤到如今,已經有月余時間,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忠信郡王已經出現在了京里,他根本沒有活著的可能。
忠信郡王妃怕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透出沉沉的暮氣。
傅明華瞇了瞇眼睛,想起了當日碧云背上那一刻又深又長的疤痕,笑著握了握崔貴妃的手:
“您放心就是。”
她注視著忠信郡王妃的目光,很快被凌郡王妃發現,這位憂愁滿臉的婦人很快目光冷凝,在發現傅明華的視線時,她眉心鎖了起來,傅明華卻并沒有將頭轉開,反倒依舊是望著她看。
忠信郡王妃猶豫了一下,沖她微微一笑,將頭低了下來。
傅明華嘴角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
崔貴妃注意到這一幕,也是勾了勾嘴角,又喝了一口茶:“此時不躲著她是對的。”
越是干了什么,就越不能心虛。
她這樣沉得住氣,崔貴妃心里就更加滿意。
凌無邪派人伏擊傅明華,雙方心里都是有數的。忠信郡王妃就是在發現傅明華目光時,有些心虛才將頭低了下去。
太后換了身衣裳出來,宴席之后,宮中樂坊的伎人又上前表演。太后聽得如癡如醉,又讓人賞了些物件,畢竟年紀也大了,聽了一陣,又覺得吵鬧不堪,復使眾人前往梅園中賞雪。
傅明華扶了崔貴妃,一路走來,腳步并不快,不多時便聽到有腳步聲趕了上來。
“娘娘。”
一道有些沙啞的女聲響了起來,“娘娘請留步。”
崔貴妃與傅明華交換了個眼神,才轉過了頭來。
宮人們避到一旁,穿了一身厚重誥命服的忠信郡王妃跑得滿頭大汗,臉上的粉都被汗融開,喘了氣跑上前,便跪下叩了個頭:“臣婦失禮,隨夫郎進宮,卻一直未能找到機會拜見娘娘。”
周圍的人都已經跟到了太后身側,也有少數些人仍看著這邊,臉上露出好奇之色。
忠信郡王府的人最近在尋找失蹤已久的世子,眾人都是知道的。
“郡王妃?”
崔貴妃扶了傅明華的手,轉過身來了,饒有興致的望著凌郡王的正妻看。
這位郡王妃出身太原馮家。馮家祖上得陳朝賜封魏國公,留守太原,兼任河東節度使。
太祖起兵時,招安馮家,定國之后,封其為異姓郡王,仍在太原頤養天年。
馮氏少時嫁忠信郡王,生二子三女,次子生來有疾,說話口齒不清,長子凌無邪便是其命根,如今一失蹤,難怪馮氏急了。
“郡王妃難得前來洛陽,許多地方倒是不得不去的。”
崔貴妃含著笑意與馮氏說話,馮氏聽她這樣一說,便神色更沉重了:
“不敢瞞娘娘,臣婦如今哪里還有閑心游山玩水?逆子頑劣,自月前便不見蹤影,尋遍洛陽都不見得。”馮氏一邊說,一邊將目光落到了崔貴妃臉上。
她倒是沒有懷疑過傅明華。
一來傅明華年紀尚幼,二來又是養在深閨少女,雖說凌世子曾想暗殺傅明華,但她不相信傅明華有這樣能耐,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四皇子府中將凌無邪帶走。
馮氏懷疑三皇子母子與容妃母子最有可能,但是到了如今,事情卻半點兒眉目也沒有。
“郡王妃節哀。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興許只是出了洛陽,不出十天半月便回來了。”
崔貴妃溫聲安撫。
但這話不止是沒有讓馮氏放心,反倒使她心中感到更加凄涼。
容妃也用相同的話來回她,但是一日隔了一日,凌無邪不見蹤影,馮氏心里自然便更加緊張。
尤其是母子連心,她數日以來夢到世子滿臉發青,雙指斷裂,便更加揪心了。
打發走了前來想要問話的馮氏,崔貴妃撫了撫髻角:“太晚了。”
她似是有些嘆息。
傅明華微微笑了笑,細聲問道:
“娘娘心慈。”
崔貴妃沖她勾唇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你今天可看出門道來了?”
傅明華一偏頭,想起燕瑋癲狂之狀。
簡叔玉當初有意勾/引燕瑋,自然是使得燕瑋對他死心踏地的。
看燕瑋這些表現,似是這些年與君集侯感情頗深的模樣,簡叔玉造反,她也是十分悲痛,但今日殿上如此失態,她略一沉吟:
“莫非,”今日前來殿中的誥命夫人不少,幾乎集齊了大唐所有有頭有面的人,傅明華深呼了一口氣:“容妃娘娘,莫不是想要為三公主再擇一門夫婿?”
崔貴妃聽了這話,便有些詫異的轉過頭來,望著傅明華看,半晌之后才嘆道:
“元娘,你真是讓我十分喜歡。”
她一雙眼睛睜圓,隨即又笑道:“那依元娘看來,你覺得容妃有意為云陽選中哪家子弟呢?”
崔貴妃算是間接承認了傅明華的話。
傅明華聽她這樣一問,便將情景在腦海中梳理了一番,登時便想起了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