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便是詩句了,傅明華念完,又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之中。
燕追承接她身體重量的手臂環著她又拿了一封出來,邊還在給兩人搖扇。
幾封信一看完,便已經時辰不早了,太陽西斜,燕追便說再念完一封便收撿起來下回得空再看。
她拿到信件,便認出了這封信來。
哪怕是每封書信都是寫著她親啟,不過這封信不一樣,她之所以認得出來,是因為她打開來看過好幾次。
最后一回看時,是出嫁之前,她當時看完便鬼使神差將信件胡亂塞進了匣子之中。
傅明華想換一封,燕追便覺得有些不大對頭,將扇子一扔,隨手便將她手掌握住,她原本拿著的信自然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將信封拆了開來,這是他最后一次寄來的信,也是他最后寫完的一封。
前面的相思之情便不提了,后面寫詩句時,他只寫了一半,上書:一花一葉一世界,后面空余著。
倒不是他寫不完,或是當時因為有事打擾,便將這半句忘了。
“殿下為何沒將這詩句寫完?”
傅明華握了信紙問他。
其實她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心里隱隱有答案,又不敢肯定。
燕追不答反問:“你說呢?”
她心里是猜,他寫了這上半句,恐怕是要留下半句來讓她寫的。
可是下半句寫什么呢?
燕追望著她,眼神晦暗莫名。
“元娘,你好好想想。”
他話音一落,便不再提了,反倒是扶她坐起,手去摸她長發。
看了幾封信的時間,天氣又熱,那頭發已經半干了,他以指作梳,替她順了順又長又黑的秀發,外間碧藍就問,是不是擺膳了。
燕追應了一聲,兩人將信收了起來,碧云等人聽到回答便進來,將重新上了鎖的箱子收撿了起來。
趁著擺膳的功夫,他跟她說王府的情況。
如今府中主人不多,宮人、奴仆都為兩人服務,針線房、膳房只圍著二人轉,內院的支出歸她管,至于外面,他有一些暗賬以及不能公開的支出,自然不便交給她。
布菜時江嬤嬤站在一側,與碧青幾人忙得不可開交,卻見燕追引傅明華說話。
好幾回她有些勉強的開口,看得江嬤嬤都想笑。
她規矩禮儀學得好,見過的長輩都稱贊,遵從禮儀教養,用膳時極少說話,一舉一動就連當初謝家族學中的嬤嬤都挑不出錯來。
但其實就是性格太過老成,江嬤嬤就怕燕追會嫌她呆板而無趣,此時燕追有意引她說話,使她露出這樣的神情,看起來倒比江嬤嬤印象中的傅明華多了那么幾分少女的生氣。
她有細微的改變,恐怕傅明華自己都沒注意到,燕追卻注意到了。
嘉安帝算是一個勤勉的皇帝,五日兩小朝,半月一大朝,平日若有要事,也是召見臣子。
燕追已經在朝中任職,傅明華便長舒了一口氣。她還有些懼怕他無止休的精力,也怕他將自已弄得不似平日模樣。
只是沒想到他做事時間固定,每晚都回房歇,她就有些受不住。
七月底好在嘉安帝終于有事,派他出洛陽一趟。
燕追陰沉著臉看江嬤嬤收拾行禮,傅明華心里有小小的雀躍,卻不能表現出來。
“遲則半個月,早則七八日一定回來。”他還有些不舍得,家里如花似玉的嬌妻才剛娶沒有幾日。
可是嘉安帝這里催得很急,太原三年前新建兵部武器制作之所,請了能工巧將,戰國時期出名的鑄劍大師歐治子,歐氏一族的后人。
建兵工所之前,太原刺史曾上書嘉安帝,說是歐氏后人直言,可以制作出使牛馬替代士兵而使用的弩。
與弓箭不同之處,它是裝有臂的弓,雖說填裝麻煩,但比弓射程更遠,殺傷力也更大。
戰場里一般裝置床弩,上置數把弩,攻擊力十分驚人,是十分重要的武器之一。
所以當時太原刺史馮說一上書朝廷,嘉安帝便二話不說,放銀晌、輔材至太原,以便其制造兵工所。
這一建便是三年多。
傅明華聽他說要去太原,神色便有些勉強了。
原因無他,“太原?”
她重復了一句,燕追便點了點頭。
“可是太原,太原刺史是馮說。”她眉心輕顰,燕追伸了手去替她撫平:“我知道。”
馮說在太原手掌軍權,是太原刺史,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汾陽郡王府出身,是馮氏嫡系。
若只是這樣,傅明華自然也就不說了。
最重要的是,他是馮氏的兄長,而忠信郡王府的郡王妃馮氏,也是汾陽王府出身,與這位馮說馮大人,正是同族出身。
而馮氏心肝肉死于傅明華之計下,雖說傅明華敢保證自己的計劃忠信郡王府的人并不那么容易能查出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就算是忠信郡王查不出來,凌世子與容妃早有勾結,容妃不一定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更何況這位太原刺史并非忠心耿耿之人,馮家早年是陳朝舊臣,難保心系舊皇室。
“趙國太夫人生辰之時,您是不是曾前往過太原?”
她依稀記得燕追曾那么一說,當時印象便十分深刻。
嘉安帝莫名派他前往太原辦差,當時燕追并沒有說是去做什么的。
但這會兒百合卻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
燕追的指尖輕輕在她眉心間揉了揉,推開了她皺起來的眉頭,才將她攬進自己懷中:
“皇上也有意使我看看馮說,他與阿史那舊部曾有往來。”
時至今日,突厥都已經不在,但為以防萬一,燕追這一趟無論如何也是要走的。
使牛馬所拉動的弩弓究竟存不存在,馮說清不清白,都等待著他去查證。
他眉眼間帶著意氣風發,此時嘉安帝交給他的差事越多,對他便越有好處。
燕追眼中帶著勃勃的眼心,目光幽深。
“不用擔憂,我心里有數。”他低頭在傅明華頭頂輕輕吻了吻,傅明華便應道:“嗯。”
“既然要出趟遠門,今天你服侍我洗沐。”
他又起了興致,傅明華猜出他意圖,咬著嘴唇將頭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