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爺形象全無,左手捧著紅腫的右手,耳朵亦是紅紅的,宛若霜打的茄子耷拉著腦袋,時不時看一眼袖子還挽起的大哥,時而鼻翼抽動,目光充斥控訴和委屈。
“你……”
每次都是一樣的劇情,教訓幼弟時,他有多狠心,打完后,他就有多心疼。
是不是因為他沒有兒子的原因?!
若是攤上幼弟這樣的兒子,他寧可這輩子無人送終!
“別裝了,我沒用力。”
顧四爺扭頭過去,不再看長兄,只留給顧侍郎一個倔強的背影。
讓他過去就過去,他多沒面子啊。
方才大哥劈頭蓋臉一頓罵,噼里啪啦一頓打,怎么都不肯聽他解釋。
他做了什么錯事嗎?
不就是收了個女人!
這也叫錯?
何況他只是讓蕙娘做通房而已,又不是妾,至于大哥不問青紅皂白就一頓打他嗎?
“過來,讓我看看。”
往常老四這回兒都會蹭過來了,今兒不見任何動靜,是不是他下手太重了。
上次打老四板子……還是因為六丫頭的親事。
老四梗著脖子不同意,指責他生不出女兒就賣他的女兒,向東平伯賣女求榮。
當時他氣得差一點一口老血噴出。
他一個堂堂吏部侍郎,坐鎮吏部多年,管著天下三品官以下的官帽子,
至于拿顧瑤去討好東平伯?
東平伯雖然是世襲伯爵,但他還真沒看得起只在朝廷上領個東城指揮使的東平伯。
不過是老太太那邊先點頭同意了,好不容易有個看得順眼,有才名又算是j杰出勛貴子弟的黃燦看上了明艷的六丫頭,他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家世沒得挑,黃燦又很有才華,這時候不把六丫頭嫁過去,還等著更好的人來求娶顧瑤?
當時聽老四的意思,看不出顧瑤容貌絕俗的男人都是瞎眼的。
許是老四等著冠世侯來娶顧瑤……顧清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怎么可能?
陸錚怎么可能主動求娶六丫頭?
他怕是被老四給氣糊涂了。
隱隱約約他也覺得黃燦還真配不上如今的六丫頭了。
他倒是同顧湛意見一致,完全不似老太太她們一般擔心顧瑤被退婚后,只能嫁給寒門子弟。
只要顧家不倒,顧瑾順利邁入仕途,再加上顧瑤親舅舅幫襯,等退親的事淡了,顧瑤根本不愁嫁。
這也是顧清同意退婚的原因。
強扭的瓜不甜,他何苦非要把顧瑤嫁給已經‘清醒’的東平伯世子?
兩家結親只為兩姓之好,就算勉強把顧瑤嫁過去,顧瑤在東平伯府也不會過得舒心。
同時還會得罪東平伯,不看重東平伯,不意味著他就要和東平伯結仇。
況且顧瑤的舅舅也曾暗暗表示過不同意這門婚事的意思。
相比較老四另外兩門岳家,顧清覺得顧瑤的舅舅做事才妥當,知曉分寸,絕不會讓老四沒面子,關心顧瑤,卻從不會越了規矩。
綜合種種考量,顧清才同意退親。
這些心思,他不能同老四說,畢竟老四他……聽不懂啊。
也沒同旁人提起,他甚至趁著京查的便利,開始為顧瑤尋找適合的人選了,最近幾年年輕官員被隆慶帝提拔重用,他正經發現不少的人才。
不是他偏心顧瑤,只為顧瑤考慮,而不管其他侄女。
老四的幾個丫頭,他還真只能關心顧瑤。
顧璐她們有外祖父,顧清也不好插手,五丫頭還沒資格讓他關心。
結果六丫頭怒了沖去東平伯府,同王小姐大打出手,結果顧瑤被抬回來,王小姐啥事都沒有!
顧清當時是又氣又急,六丫頭不是最像老四的一個?
怎就沒學會老四的耍賴?
老四同人動手打架,啥時輸過?!
到底是侄女,又是女孩子,顧清不好表現得太關心,總有老太太和李氏照顧顧瑤,顧清已經暗暗收集東平伯的消息了。
提前做好報復東平伯的準備。
他做事一向不動聲色,要不不動,要動就要讓東平伯知道痛!
明白顧家招惹不得!
他可不是顧湛,狠事沒做卻喊得震天響,結果是啥事都辦不成。
他倒是為老四考慮得周全,老四偷了定親信物跑了,還指責他為了入閣同東平伯狼狽為奸。
顧清很想揪著老四衣領說一句,若是東平伯能決定入閣人選,東平伯還至于被冠世侯弄得灰頭土臉,腆著一張老臉向陸錚低頭示好?
幼弟委屈,他就不委屈嗎?
他總是被誤解。
父親故去前最不放心就是老四,拉著他的手,讓他保證老四一輩子榮華富貴,當時他答應了,就不會讓別人欺負顧湛。
而且老四是他抱著長大的,小時候老四如同觀音座前童子,粉雕玉啄,可愛機靈。
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哥哥哥哥叫個不停。
那樣可愛懂事的人怎么長大后,就這么不省心呢。
他若是英年早逝,不是當官累的,絕對是被顧湛氣的。
在顧湛沒有一個穩定的靠山前,他還真不敢死。
罷了,罷了,顧清長嘆一聲,許是自己上輩子欠顧湛的。
幼弟又犯倔了,打完了,他還得哄顧湛,何苦來呢?
可是顧湛有時候太氣人,不打不行。
他熟練從馬車中翻出外傷藥,走到耍小孩子脾氣的顧湛身邊,挨著顧湛坐了下來,看著他被自己捏得紅紅耳朵,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四……”
話語中自然帶出一分的疼愛和愧疚。
顧湛耳朵動了動,繼續耍小脾氣,“當時打我時沒見你手軟,這回兒心疼了,晚了!”
“一會兒,我就去祠堂,去父親靈位前,說你容不下我,要打死我。”
顧清:“……”
他的手很癢,還是很想照著老四的腦袋來一下。
“是你們把我養成這樣的,現在卻說我這不對,那不對,一個勁念叨我,還打我。”
顧湛繼續控訴,回頭紅著眼睛道:“大哥嫉妒我,嫉妒我可以領女人回府,你只能眼饞!”
顧清:“……”
抓住幼弟揮舞的手臂,顧清默默打開藥盒,默默給幼弟傷處上藥,是打得有點重了。
“昨兒下面送上來兩匹名駒,回去后讓你先挑,據說只是毛色不如御馬,才沒進獻給皇上。”
“我兩匹都要,都是爺的。”顧湛得寸進尺,神色飛揚。
“……好。”
顧清無奈點頭,“別動,別動,我給你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