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麻煩你了。就想找個不愛言語能干活的,性情老實一些的。年齡嘛,最好四十歲左右。”
宋雅萍身著白大褂,坐在辦公室里和駐地管后勤的老劉通著電話。
“原來那個年齡大了,離家多年,我們也得體諒不是?對,對,盡快。家里都是上班的,尤其老葉經常加班,我的工作性質也是這樣。拜托了,呵呵,謝謝。”
如果換做夏天剛剛結婚的時候,宋雅萍一定會折騰著夏天操持起家務,或者還會讓夏天把重心轉移到家庭上。
宋雅萍一直想要的兒媳,是要一心撲在家庭和她兒子身上的,是能為兩者放棄事業的。
可這次夏天碰上了這事兒,宋雅萍經過深思熟慮,改變了初衷。
當別人問起,你兒媳都在干什么時,宋雅萍覺得終歸要評價定位夏天這個人的。難道要對人家說:“三年抱倆?”僅僅會生孩子?不,她宋雅萍的兒媳婦不該如此。
她承認她急著想要孫子孫女,可這并不沖突。
夏天已經被人當軟柿子捏一次就足夠了,她要把所有障礙幫夏天掃清,不能讓家務活這些瑣碎事兒拖夏天的后腿。眼皮子底下就這一個孩子,她要護好了。
她宋雅萍這個婆婆,可不止能在家務上指導夏天,她這個當媽媽的,要在孩子的每一個階段都給予正確的引導。
宋雅萍剛剛聽說的時候,她很氣憤,但沒有頤指氣使地告訴夏天端出葉家兒媳的架勢。
因為宋雅萍知道,上位者才能有足夠傲氣,自己有本事才能有底氣。自信心是自己給予的,其他的稱謂,都只是個空殼子而已。
夏天啊,不蒸饅頭爭口氣,媽只能幫你到這,女人想要事業家庭兩不誤,不容易。你要靠著自己。走出自信啊。
這一對性情矛盾的婆媳,從最初的磕磕絆絆,再到同時有難處時。都在用著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撐著彼此。
人要不順喝口水都能嗆到,可人要順利時,有些煩心事兒,也能自然而然迎刃而解。
鄭子君本以為會給夏天刺激到發飆。卻沒想到,夏天搖身一變。成了不歸任何人領導的獨立人員。
不但這樣。夏天還成了標兵。鄭子君等這個機會足足等了一年。榮譽多了也就升職快了。可到嘴的肉,被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搶走,她夏天有那資格嗎?也不怕消化不了?
去年是王紅娟。她認了,人家資歷在那。這次該是她和裴兵的機會了。如果是裴兵勝出,她也能咽下去這口氣,可卻被剛工作幾個月的夏天得到了榮譽。
她不服她不忿,可又能如何?
她得跟幾天前的夏天一樣,收起所有的情緒,不能去找領導質問,生生地得咽下去這口氣。
夏天接受著所有人的祝賀,她看出來了,其他科室的不清楚,至少王紅娟前輩的眼里滿是探究。
趙紫玲是覺得不可思議,以及滿嘴的嫁的好就是不錯啊,出手闊綽,恭喜她時居然說了句“因禍得福。”
鄭子君那個心機女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她堵著鄭子君表態說了句“恭喜,”再散會后滿臉寒霜,不過鄭子君的不快,讓夏天舒舒服服地長舒了一口氣。
除了裴兵是真心為她高興,喜得就跟他自己得了標兵一般,咧著大白牙沖著夏天笑著,其他人都有些酸酸的。
夏天知道很多人不服,不服氣她工作幾個月,能得了全年僅有一次的榮譽。可那又如何?領導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她前幾天剛被領導說她不行,她不照樣不服不行嘛!
夏天重新哼上了小曲,騎著自行車七拐八扭地在冰天雪地里前行,姿態悠閑、表情嫻雅跟開悍馬的富婆似的,從容、大氣。
自行車沒空調沒音響,可夏天感冒上班捂得跟棉猴似的,自動加溫,沒音響也不怕,豐衣足食靠自己,自個兒嗨:
“奧特曼奧特曼社會搖,打怪獸打怪獸社社會搖,買個表買個表社會搖,小蠻腰小蠻腰社社社會搖……哎呦我去……”
裴兵目視著前方自行車上的背影,聽不清唱什么,可明顯車速起來了……過了一會兒,夏天屁股已經離開車座了,站在自行車的腳蹬子上,猛勁兒扭腰擺動加速騎……
裴兵被感染了,猛蹬起自行車向另一個方向駛去,細聽也在哼哼著歌曲:“駐守邊疆年輕的戰士,心中懷念遙遠的姑娘。”裴兵用著俄語在哼唱著喀秋莎……
夏天剛騎進大院,就看到大院門口徘徊著的俏麗丫頭。
寧潯漪對著夏天擺手叫停。
“小寧?”
那天寧潯漪來家時,夏天燒得迷迷糊糊的。
雖然寧潯漪自我介紹時,又是茶道又整景,氣氛弄得挺詩情畫意的,可惜她拋媚眼算是拋給了瞎子看了,夏天都沒記住她名字,只強迫自己記住個姓氏。
寧潯漪披著長發光著腦瓜,穿著一身黑色大衣,藍色褲子,小臉白凈無暇,臉蛋兒顴骨處凍得有些發紅。
夏天心里咂摸了一下,她也想這樣捯飭捯飭,別人愛看,自己也歡喜。
可今兒個是零下三十度,這只為美、凍大腿的精神,她欠缺了一些,見著人家寧潯漪的樣子,她就冷得打哆嗦……
寧潯漪上前一步走,其實美真得付出代價,聲音冷得有點兒發顫:
“小嫂子,我等你半天兒了。走,咱倆去涮鍋子,我請客。”
夏天大概感冒沒好太利索,剛才騎車子有些太猛。先頭熱,現在不活動冷,她也打著顫音兒回道:
“小寧啊,真不好意思,你嫂子我可不成,回家得做飯。”
寧潯漪一派狐疑、好奇的神情看著夏天:“為什么?不是有阿姨嗎?”
夏天心想,瞅瞅。瞅瞅。這就是差距!人家那天生有阿姨伺候的命,張嘴就是理所當然的大小姐語氣,再看她……
夏天低頭瞅了瞅自己的棉猴樣兒。不知為何,此時此地居然開上了小差,唉!自己就是貧下中農的形象代言人:
“阿姨有事兒請假回老家了。我得回家給公婆做飯。不好意思哈,小寧。下次有機會的。”
寧潯漪搖了搖頭,表示出很遺憾的神態:“唉!小嫂子。那就只能這樣了。本來要和你聊天吃飯呢……”
夏天用腰部頂著自行車,兩手一攤也表示出了無奈的樣子。
寧潯漪不走,夏天就不好意思先走,可夏天覺得真冷啊。有話一起說完,慢慢悠悠的語氣,要急死她了。她這個急性子呀……
“小嫂子,其實你可以跟你婆婆請假啊?嘻嘻。你也不愛做飯的對不對?再考慮一下嘛。”
夏天嘿嘿的笑了,否決了寧潯漪的看法:
“錯嘞,我可愛做飯了。你還小,不懂。這成家了,給家人做飯,有時也是一種享受。趕明兒你就知道了。”
她終于逮到個比她小的教導了。挺爽。夏天并不知道寧潯漪比她大,她還傻呵呵以老媽子口吻挺親切地跟人家嘮呢!
等倆人擺手相約下次,但沒說具體日期,夏天估計一拖拖到大約在春季吧,夏天騎著自行車就回了家。
寧潯漪看著夏天的背影:居然靠討好做飯伺候人才能有一席之地。真是可悲可笑……
夏天當然不知道寧潯漪的想法,知道了也會冷嘲:你懂個屁啊,我愿意!
寧潯漪凍得哆哆嗦嗦的回了寧家,和退居二線的寧老爺子打個招呼,看到寧老爺子去書房了,才拿起電話。
葉伯煊正好規整一下辦公桌,電話鈴就響了。
“葉伯煊,你好討厭啊,居然沒有跟小嫂子介紹我。”
葉伯煊愣了一下,想起來了是誰的聲音了:
“潯漪啊,怎么這么說?”
葉伯煊說著話就放下了手里正在整理的東西,一屁股坐辦公椅上。
“小嫂子沒提你給她打電話啊?最起碼電話里沒有提我吧?還有啊,小嫂子剛剛拒絕了我的邀約。她簡單地和我說了兩句,還很客套地叫我小寧,你說是不是你的錯?”
葉伯煊皺了下眉,沒接話。
寧潯漪沒有聽到她想要的答案,馬上開始下一話題:
“不過葉伯煊,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我上次去你家拜訪的時候,見到了你家那個幫傭阿姨。
她對小嫂子特別不禮貌,我們正說著話呢,她就一派主人的樣子質問小嫂子。
不知道小嫂子怎么想的,也許是想家庭和睦吧,居然還得和那個幫傭阿姨好言好語地說話……我覺得你應該適當關心一下小嫂子,問問這個……”
葉伯煊意外,潯漪一個外人是不會說謊的。于阿姨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好,我知道了。潯漪啊,等我下次往家打電話,跟夏天好好提提你啊。我手頭還有工作……”
寧潯漪連續眨動了幾下眼睛,聲音里全是笑意:
“好,那你忙,以后我再給你打電話時,如果你忙著工作呢,可以不告訴緣由咔嚓就掛斷的,哈哈哈,我不介意的,我又不是小嫂子。”
葉伯煊好笑地回道:“那看來潯漪更善解人意,先這樣。”真的就咔嚓掛斷了。
葉伯煊掛斷了也沒閑著,趕緊撥打家里的電話。他哪是手頭有事兒啊,他是要抓緊時間,掌握媳婦是否真挨欺負的訊息。
夏天手里攥著大蔥,聽著電話鈴響,拎著大蔥就進了屋:
“您好。”小聲特別甜美,心情爽、她連聲音都加糖。
葉伯煊皺眉關心打聽:“我。嗯,于阿姨經常欺負你?”上來頭一句就直奔主題。
夏天翻白眼兒,這人后反勁兒呢:“欺負不欺負的,媽都開了她啦,你現在問,晚了點兒吧?”
葉伯煊意外地挑了挑眉:“要是不省心的,開了就開了吧。你干嘛呢?”
“做飯。所以不能長聊,咋的?有事兒?”
葉伯煊裝可憐:“沒事兒。都什么菜啊?我得去食堂啃白菜土豆。”
夏天嬉皮笑臉,一手搖晃著大蔥,一手抱著電話,唱開了逗葉伯煊:
“我做的是爆肚兒炒肉溜魚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松花變蛋白菱藕,海蜇拌肚兒滋味足,四涼四熱八碟菜,白干老酒——燙一壺!”
門口那佇立著難得提前回家的葉志清,有些尷尬的立那兒,進退不得,瞅了一眼背對著自己打電話的夏天,葉將軍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此時換鞋進屋,很是犯難。
“走四方,你看一看你嘗一嘗,我做的飯菜到底香不香,香不香——葉伯煊,我榮獲七五年軍報標兵啦!你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吖!掌聲歡呼聲吶喊聲!撒花撒花!”
葉伯煊情商上升了點兒,聽著他小媳婦先是自娛自樂,跟著心情爽歪歪,又聽到這么個難得好消息,特別高興地配合:
“撒花、撒,那必須撒!香,特別香,我媳婦從里到外都香!人香味兒香做菜香!我隔著電話線都聞到香味兒了。”
葉伯煊跟著夏天智商偏低的一起胡說八道、興奮異常……
門口立正的葉志清,望了眼冷鍋冷灶的廚房,然后低頭解鞋帶換鞋……
夏天正要繼續神侃,聽到動靜回頭,她立刻就跟她手里被搖晃散架子的大蔥似的,打蔫兒了……
夏天臉紅得不行,又急速地轉回身來,對著電話小聲道:
“咳咳,不說了,爸回家了,我還沒做飯呢……”
就賴葉伯煊,好好的,這時候打電話!完了完了,當著公公面兒出了大洋相,丟死人了!
葉伯煊對著電話筒“噗嗤”就笑出了聲,鬧半天兒,一個菜沒做呢,就能跟他扯出那老些菜名,他媳婦這病剛好又開始瞎樂呵上了。
葉伯煊掛了電話后,他步履加快去了食堂啃白菜土豆,居然吃的津津有味。
夏天臉色紅撲撲的,她就覺得臉蛋兒特別熱,低著頭怯懦道:
“爸,您回來啦?嗯,我去做飯。”
根本沒用的著人家葉志清回答,自問自答式地快步跑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