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駕到

第181章 執念

第181章

蓮香被關在前院一夜,仿佛即要枯萎的花,緩了好一會才有了幾分生氣。

崔凝見狀才開口問,“俞二娘子死前三天曾出過門?”

蓮香愣了片刻,訥訥道,“是,娘子約了要好的朋友去東市逛逛……那位是李家的六娘子。”

站在崔凝身旁的崔平香見她目露疑惑,便解釋道,“是安國侯三房的庶女。”

“哦。”崔凝頜首,繼續問蓮香,“那日你家娘子出去都做了什么見了哪些人,一一說來,不得有遺漏隱瞞”

一聲低喝頗具威嚴,唬得蓮香連連道,“是,是。”

“那日娘子出門去并沒有直接去東市,而是……去了朱雀街。”蓮香埋頭不敢看崔凝的表情,“是去見見魏大人。”

崔凝面色平靜,等著她繼續說。

蓮香頓了一會,偷偷看了崔凝一眼,才又道,“娘子那日聽說魏大人沐休,就過去尋他,不過去了之后聽那小廝說魏大人還在衙門,并沒有休息,娘子等了一會沒有見著人就去東市與李六娘子會和,兩位娘子逛了繡坊和胭脂鋪子就去了茶樓里說話。”

“繼續。”崔凝道。

女兒家私底下聚在一起不是議論衣裳首飾就是各類八卦,要說背書,蓮香念一上午可能連兩句都背不出,但記八卦那是一記一個準。

蓮香愣是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將她們講的八卦說完。

一番聽下來。崔凝覺得大長見識,只是這些對破案都沒有什么用處。“除了這些雞零狗碎,你們就沒有遇到什么事?”

說了一通家長里短,蓮香腦子活絡了不少,仔細回憶片刻便道,“出門的時候碰上個登徒子,直盯著我們娘子看。這也是常有之事。誰讓我們娘子生的好看呢只不過這回有一點不同,那人穿戴打扮貴氣卻守舊,看起來也眼生,不像長安人氏。”

長安流行的東西一時一個樣,都是別地沒有的新鮮,貴族衣飾時興的樣子更是變得飛快,就連上了年紀的人都不能免俗,那些穿著守舊卻華貴的人,多半是剛剛從外地過來。

都說殷大郎瞧上了二娘子。放著嫡女不要,卻親口求娶俞織如,可是從俞府上上下下一致的口供,著實看不出殷大郎什么時候見過俞織如。這也太蹊蹺了所以崔凝不自覺的聯想到了殷氏大郎的身上。

不過那殷大郎掌握殷氏的生意,久居長安,怎會穿著守舊的華服?

暫且擱下疑心,崔凝令人去問是否有平原殷氏消息傳回。

很快趙捕頭就讓人帶話回來,說平原殷氏在長安的宅子多半時間都空著,這一回過去并沒有見著殷氏大郎,只聽他們家仆役說。殷大郎早已離開長安。

那就是與這個案子沒有關系了?

崔凝命蓮香仔細描述那登徒子的相貌特征,又回了一趟監察司,找人暗中調查那殷大郎的行蹤。

殷大郎是個商人,往來之間身邊多少會攜帶貨物錢財,離開必是要走官道才安全,是以調查起來并不難。

監察司出馬一向雷厲風行,午后就傳來消息,殷氏確實有商隊離開而其中并不包括殷大郎。那領頭只是一個與殷大郎相貌相似的一個殷氏子弟。

此外監察司還買一送一的附贈了一個消息殷大朗在長安的住所。

崔凝把俞織如的院子里里外外查了個遍卻仍無所獲,得到這個消息之后便當機立斷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這個殷大朗。

她順便把蓮香帶著,看看是否能有些收獲。

殷大郎名叫殷卓,年紀輕輕,卻頗有手段,在未從商之前也是飽學之士,早年在長安有兩首膾炙人口的詩傳出,被譽為平原才子。有傳聞,這殷卓還是個癡情之人,自從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不幸溺水身亡之后,他這許多年連個侍妾都不曾有過。

不管傳聞如何天花亂墜,崔凝沒有親自確認之前一個字也不會信,她身邊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崔凝憤憤不平的想,五哥多好的人吶,半點瑕疵都沒有,關于他的傳聞竟然那般不堪。

“大人,夢玉館到了。”崔平香忍了一路,趁著扶崔凝下車的間隙悄聲道,“娘子就不該來這勾欄柳巷,直接讓屬下去把那殷某抓回去多好”

崔凝斜了她一眼,“我都跑到門口了你才說?”

崔平香木著一張臉道,“大人一向心中有數,是以屬下先前猶豫不敢僭越,但一路想來,既然家主命屬下照顧大人,屬下自應盡到本分。”

崔凝故意逗她,瞪大眼睛道,“我閨閣規矩學的不大好,哪兒知道這里不能來?”

她本意是裝作不懂規矩,誰料崔平香沉默了一下,竟覺得此言十分在理。

崔凝如今的身份也不是閨閣女子,又怎能以平常規矩約束她?想罷,崔平香肅然道,“大人說的是,屬下想岔了”

崔凝扁扁嘴,“你這人無趣的很。”

崔平香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垂眸正瞧見她扁嘴的動作,遂中肯的評價道,“大人這表情太稚氣,會破壞威嚴。”

“嗯嗯嗯,是的呢”崔凝頭點的如小雞啄米,嘟著嘴刻意用嬌嗲的的語氣道,“平香姐姐說的好有道理呢”

她穿著油綠的官服,戴著比腦袋略大的僕頭,額頭上還有碎碎絨毛不愿被束進帽子里,傲嬌的探出來隨著微風招搖。

真是……

崔平香決定當自己瞎了聾了,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兩人邊說邊走,從后門進了夢玉館。沖亮了監察司的腰牌,在對方驚奇的目光之中直奔殷卓所包下的院子。

據交代。殷卓重金在夢玉館包下一個院子,有個固定的相好叫白鷺。

崔凝原以為關于殷卓的傳言有虛,不是說癡情嗎?居然累月宿在妓館里然而當她見著白鷺之后,才確定這殷卓確實是個癡人。

小滿長得并不是多么美艷,但猛一看,眉眼間竟像極了俞織如比俞織馨更像俞織如的孿生姐妹。

“在下不知崔大人前來。衣衫不整。有失禮數,還請大人見諒。”殷卓長身玉立,墨發披散,身著蒼色寬松袍子,身披雪白的狐裘,站在院中松樹下,整個人飄然若仙。

近看殷卓的長相實在一般,五官沒有一處長得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漆黑若淵。沒有一點神采,就仿佛方才那張松下臨仙的畫缺了點睛之筆。然而,他又偏偏有那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足以讓人覺著特別。

崔凝笑呵呵的道。“是我來的唐突,殷郎君不怪罪就好。”

“此處有酒有菜,大人若是不嫌棄,不如就此一敘?”殷卓心里其實很不滿崔凝悄無聲息的殺過來,但是唇畔始終帶著微微笑意。

樹下有一坪,上頭鋪了頗具異域風情的羊毛毯,幾上菜色精致。還有切成小塊的密瓜,近乎透明的琉璃杯中裝著葡萄酒,疏漏的陽光下晶瑩剔透。

“那就多謝了。”崔凝不但毫不客氣的坐下,更反客為主的道,“殷郎君也坐。”

殷卓笑笑,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偏頭沖白鷺柔聲道,“外面風大,你先進屋去吧。”

白鷺乖順的應了一聲,沖崔凝欠身,“奴家失陪了。”

崔凝點頭,看著白鷺離開的背影忽然道,“殷郎君想娶俞二娘子是因為她長得像你亡故的未婚妻吧?”

殷卓本就沒有神采的眼眸倏然變得更加幽暗。

“一人一身一魂,世上哪有相同之人,為何許多人看不破呢?”崔凝似是自語又死是在對殷卓說。

莫說長相相似了,當初符遠只是與二師兄氣度相類,她就情不自禁的想去親近,易地而處,她其實很能理解殷卓和俞尚書的心態若是求不得,有些慰藉也是好的。

執念越深,所求的慰藉便越多。

“殷郎君不如說說,你是何時何地見過俞二娘子的吧?”崔凝陡然轉了話題。

雖然殷卓摯戀舊愛,對于她相貌相似的人也愛屋及烏,甚是溫柔體貼,但也不能排除執念太深,眼里揉不得沙子,畢竟俞織如一心戀著魏潛……

事情就發生在俞織如剛剛看上魏潛不久之后崔凝越想越覺得太有這種可能了

殷卓姿態散漫的靠在扶手上,沉默喝著葡萄酒。

崔凝等了半晌,見他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殷郎君身上嫌疑重大,按正常情況,本官完全有權利將殷郎君扣到衙門里審問,念在同為士族,本官特地給你殷氏留了幾分顏面,親自來這等煙花之地,殷郎君若是不配合,不如就隨本官回衙門吧。”

殷卓沒想到崔凝說話如此直接,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給威脅了,一時有些愕然。

可是他還真不能無視她的威脅。

“去年上元節。”殷卓握著琉璃杯緩緩道,“我難得閑暇,便趁著節日出去走走。燈火闌珊如夢似幻,我見著她……就恍如見到五年前的阿茹。我一路跟隨著她,聽見下人叫她如娘,你可知道,那一刻似乎連我的心都不敢跳動了,我害怕驚擾了她,從此她便從我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