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盼兒仔細一想,四姑娘沒用是有的,可憐也是真的。誰家新媳婦進門了,敢跟丈夫和公公叫板?
她笑了笑,道:“我說那些閑話做什么?”
而后,果然一句也沒在二夫人跟前露。
二夫人來吃滿月酒,因為是家宴,只有家里幾個人。她臉色仍不怎么好看,送的項圈分量也輕。
宋盼兒忍了再忍,看著大夫人的面子,才沒有發火。
除去二房這些事,其他的倒也圓滿。
三天宴席過后,家里生活照舊如常。
朱仲鈞每天都在顧家。
顧延臻也終于給煊哥兒和琇哥兒找到了一位先生。
先生姓尤,原先在山東大戶程氏家里做教館先生的。而后,程氏子嗣漸長,不喜讀書,遠走江南尋武館學武去了。
尤先生家在京師附近的莊子上,就回了京。
因為早年讀書和胡澤逾交好,聽聞胡澤逾調任回京,他就進城拜訪。
而后,聽聞顧家正在尋先生。學生是兩個公子,一個還是十歲,一個八歲,都是斯文的。
尤先生就同意見了見顧延臻。
顧延臻也是讀書人,自然和尤先生言談投機,當即定了下來。
“……他是中過舉人的,聽說當年還是前十名,這點胡澤逾作證,半分不假。我也問了他幾句,學問不在我之下。”顧延臻跟宋盼兒說尤先生,“而后三年內又父又妻又喪長子,打了很大的打擊,書就讀不下去了。如今有個八歲的女兒,跟著他老娘過活。”
宋盼兒點點頭,讓顧延臻請了來,隔著簾子問了一回。
彼此對挺滿意的。
到了十月初一。尤先生就正式開始坐館。
每年的束脩三十兩銀子,四季各兩套衣裳,逢年過節另有束禮;歇在顧家的外院,管一日三餐,每噸都是六個菜,兩葷兩素兩湯。
這樣的束脩,在京師也算是中等偏上的,尤先生豈有不愿意的?
他做官第一天,宋盼兒就叫人送了兩套衣裳過去。
都是從江南帶過來的上等綢子。
尤先生就越發感激,敬業。
煊哥兒和琇哥兒也玩了大半年。一時難收心,兄弟倆第一天去念書,回來都垂頭喪氣。都尤先生罵了。
宋盼兒倒也不心疼,笑著道:“嚴師出高徒,罵得好!”
然后,那天晚上的晚膳,叫人給尤先生添了兩碗菜。
尤先生知道這家人明事理。叫孩子們也更加嚴格用心了。
轉眼又到了十月。
天一日日冷了下來。
宋盼兒剛產子不久,身子還是虛的,早早就籠了地炕,正院里溫暖如春。
顧瑾之每日早起,先去母親那邊吃飯,吃了飯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跟著程師傅和祝媽媽做針線。
如今不用跟祖父念書,也不用教煊哥兒,宋盼兒就叮囑她。好好把女紅學一學。
將來旁的不說,王爺的小衣也交給針線上做嗎?
顧瑾之原先在延陵府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更不知道會嫁什么樣的男子。
她針線上沒天賦,想著混過去。
如今和朱仲鈞訂了親。知道他挑剔,將來自有話被他嘮叨。顧瑾之就一咬牙,開始學了,只當學門手藝。
朱仲鈞就每日粘著她。
東次間也籠了地炕,顧瑾之和祝媽媽、程師傅做針線,朱仲鈞就躺在炕上看書,安靜不語。
屋子里的丫鬟、祝媽媽和程師傅也習慣了他,不再忐忑不安,任由他自己取樂。
他看著顧瑾之手被針扎的千瘡百孔的,好幾次想問什么,最終忍了下來。
一連五六日,顧瑾之一點長進也沒有。
程師傅恨鐵不成鋼:“姑娘,您用點心!”
恨不能拿戒尺打她。
朱仲鈞聽了就很不舒服,一下子把顧瑾之手里的針線奪了,丟在地上,指著程師傅等人說:“姑娘要做這些,還要你們做什么?”
聲音有點厲。
程師傅被他嚇了一跳,噗通一聲跪下了。
顧瑾之就輕輕握著他的哄,當傻子一樣哄著他笑:“不礙事,不礙事,我手不疼。”
然后讓小丫鬟們攙扶起程師傅,“師傅快起來。”
又讓霓裳撿起地上的針線。
她自己拉了朱仲鈞進了內室。
“怎么了?”她問,“可有什么不妥?”
她以為朱仲鈞有什么高深的見解。
是很久沒裝傻子發火了,來表演表演,還是覺得程師傅有問題?
朱仲鈞則坐到了炕上,手托腮,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顧瑾之說:“看你辛苦嘛!一個繡娘,也敢對你吆三喝四。”
顧瑾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她看了朱仲鈞半晌,的確不是在開玩笑。
片刻,她才搖搖頭道:“你裝傻子上癮了吧?”
朱仲鈞的確有點上癮。
“嗯!”他重重點頭,“做傻子真好,隨心所欲。哪怕頑皮些,霸道些,旁人也能體諒。我從記事起,就沒隨心所欲生活過……”
說的顧瑾之一時間不知該接什么。
這話倒也有幾分真。
念初中的時候,朱仲鈞就早熟,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多了。
“……我也想隨心所欲的。”顧瑾之道,“可程師傅也沒做錯什么,你就把人家嚇了一跳。她只不過盡了師傅的責任。”
說來說去,顧瑾之自己學針線太笨拙了。
“你學來做什么?”朱仲鈞終于問出了他心里的疑問,“我看你笨手笨腳的,沒那天賦。你沒聽說過,百分之一的天賦,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更加重要嗎?你將來又不缺針線上的…….”
“話雖如此啊。”顧瑾之道,“將來你貼身穿的衣裳,交給針線上或者丫鬟做。豈不被人說長道短?風俗如此,入鄉隨俗嘛。”
朱仲鈞噎住。
他那淘氣的眸子,漸漸撐不住了。
整個人沉默下來,臉就有點嚴肅,像他前世的樣子。
顧瑾之最不喜歡看到他前世的樣子。
她笑了笑說:“既然你不講究,那我不學了。”
朱仲鈞沒說話。
顧瑾之見他這樣,轉身就要走,出去安慰程師傅幾句。
程師傅估計被朱仲鈞嚇壞了。
朱仲鈞卻突然起身,從后面緊緊摟住了她的腰。
而后,顧瑾之聽到他聲音里帶著笑說:“為我學的?好好學。我以后不打擾你了。”
然后在她后頸上親了一下。
顧瑾之就感覺很奇怪。
她推開了朱仲鈞。
朱仲鈞又是那個笑嘻嘻的傻子了。
不過,打那天起,顧瑾之再也沒學過針線。
正如朱仲鈞所言。她連百分之一的天賦都沒有,努力百分之九十九,也是白費的。
于是,剩下的時候,她基本上都說在練字寫書。
朱仲鈞要她之前寫過的。給他看。
顧瑾之也拿給了他。
她自己編寫醫書,沒什么高深的理論,都是她前世看過病人的記載。從病因到用藥到后期的復診,她都清楚記下了。
很多的案例,都是現在還沒有的。
朱仲鈞看的津津有味。
他甚至道:“你教我學醫好了,反正我沒事可做…….”
顧瑾之說:“年輕人。你筋骨奇佳,貌相堂堂,是天生學醫的好材料。我這里有本傳家醫書。只要黃金十兩,就送給你啦。你將來,定會名震杏林界,成為一代傳奇的……”
朱仲鈞就閉嘴了,沒再提過學醫的話。
到了十月初八。一場大雪,搓棉扯絮般。灑落下來。
朱仲鈞一早就進了內院,先到了顧瑾之的院子里。
他對顧瑾之道:“吃了早飯,咱們堆雪人去吧。”
“就咱們倆,有什么趣兒?”顧瑾之道,“煊哥兒他們還要念書。你要是真太閑了,就幫著丫鬟們掃雪吧。”
朱仲鈞瞪她。
顧瑾之笑了起來。
吃早飯的時候,外頭還在下雪,白皚皚的一片。
宋盼兒也在商議,怎么賞雪還雅。
要是再延陵府,去宋家,宋大太太什么都準備妥當了,大家只要玩鬧就好。孩子又多,又是年紀相仿的……
大家正在說著,司箋冒雪跑進來。
他連腳上的雪都來不及擦,就進了西次間,跪下稟告說:“夫人,門口來了好些人。寧家侯爺帶著他們家夫人小姐少爺,后背并了滿家子的小廝,說來給七小姐道謝。”
宋盼兒愣了下,繼續笑道:“他能起來了?”
那方子吃了一個月,自然能起身的,只是身子仍僵硬,手能拿筷子,卻不能負重;腳更是走不動路的。
“是。”小廝卻忙回答,“他們家兩個伙計攙扶著寧侯爺。夫人,要不要請進來?外頭大雪呢。”
宋盼兒規矩嚴,這些小子們不敢胡亂放人。
“快讓進來。”宋盼兒笑著說,“凍了可不得了,寧侯爺又該罵咱們鄉下人家不知禮數的。”
司箋忙跑去請了。
顧延臻就問:“咱們不去接接?”
寧萼是有爵位的,顧延臻卻是白衣。
宋盼兒笑道:“你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要不然,寧侯爺又說咱們跑得比狗兒還要快,舔著臉去巴結他!”
這倒是實話。
片刻,腳步橐駝,一群人往宋盼兒的正院來了。
宋盼兒想了想,最終還是到了院門口迎接。
寧家全家都來了。
寧侯爺雖然不能自己走路,可兩個護衛扶著他,他也能動動。
臉已經正過來了。
“顧小姐。”他開口,雖然口吃不太清楚,卻是能說話的。
然后護衛一起,扶著寧萼跪拜了下去。
寧家夫人、小姐,少爺和跟著的幾個丫鬟仆婦,就著滿地的雪,噗通全都跪下,口稱謝顧小姐救命之恩,全部磕起頭來。
宋盼兒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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