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322節福音

御史王獻彈劾廬陽王的奏章,雖然內閣票擬了“論如律”皇帝卻留中不發。

第一次早朝,和大臣們吵了一次,這件事無疾而終。

第二日早朝,王獻剛剛要上前說話,就被皇帝打斷。

到了第三天,著實挨不過去,皇帝又叫了朱仲鈞上殿,問他千蘭之事。

這次,朱仲鈞知道了重點,矢口否認他和千蘭有關系。

“……千蘭到我府上,我才十二歲。直到地龍翻身,我才好些。千蘭雖然是為其父所贈,卻是干干凈凈的女孩子。諸位大人若是不信,拿了她來問。”朱仲鈞道。

很多人都想說這話,卻又覺不妥。

他們可以告廬陽王觸犯法令,卻不敢侮辱廬陽王的女人。

既然廬陽王自己要否認,讓千蘭來問,是最好不過的。

“如此,就拿了吳千蘭到京城,以證廬陽王清白。”皇帝道。

廬陽王觸犯律法,他自己否認。

需要把千蘭拿來,才能證明廬陽王所言是否屬實。

從廬州到京城,回來要兩個月。

朱仲鈞的婚期,安排在一個月后。

廬陽王的大婚能否如期舉行,禮部先提了出來,問皇帝的意見。結果,皇帝沒說話,大臣們先吵了起來。

按說,廬陽王所犯之事,只需杖責和枷號示眾,不需坐牢。他的大婚是皇帝御賜的,應該如期。

可有的大臣覺得,廬陽王罪行未定,鑒于對祖制的尊敬,應該延期他的婚事。

反對廬陽王成親的,大部分都和夏首輔、或者譚家有點交情。

皇帝有點奇怪。

他私下里跟劉術和向梁說:“這次彈劾廬陽王,朕怎么覺得蹊蹺得很?不像是沖著朕,也不像是沖著立后的目的,倒像是刻意為難廬陽王,想攪黃了他的親事……”

劉術也是司禮監太監。

他道:“陛下是否多慮了?廬陽王是個傻子,譚家何苦跟他作對呢?”

向梁則道:“廬陽王已經好了。一個才好的人,譚家為什么跟他過不去?奴婢覺得,御史王獻若不是譚家的人,也是受了譚家的挑撥,才為難廬陽王的。(給力文學網最穩定)”

劉術知道皇帝的心意,皇帝討厭譚家,他就順口說譚家不好,他沒什么獨特的見識。

向梁就不同。

向梁幫著皇帝批紅,他對朝政有點小見識,甚至不輸一個中等才能的朝臣。他的話,皇帝聽得更加認真。

一個才好的傻子,譚家為什么要和他過不去?

看譚家以往的手法,和奸、yin居,僅僅是個開頭;再殺了上京的千蘭,嫁禍廬陽王殺人滅口,把廬陽王置于死地,才像譚家的風格。

譚家行事,不會沒有目的,弄出yin居這么點小事的。

“譚家,為什么要害廬陽王?”皇帝突然問。

他把目光轉向了向梁。

向梁和劉術都是皇帝的親信,他相信這兩人面前可以說實話,就沒有顧忌。

“陛下,地龍翻身那日,廬陽王就清醒了。”向梁道“這不是上蒼預兆陛下德行深厚,天賜給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厚禮?

這是咱們知曉的。

譚家門生遍布天下,假如他們知曉了其他福兆,上天預示廬陽王是陛下的福將,能輔佐陛下千秋萬歲名。陛下萬歲,皇子皇孫眾多,譚家又深知您不獨愛太子,豈有不急的?”

皇帝沉思了向梁這話。

譚家和權臣之間,像是一場拉鋸戰。

在先帝手里,譚家的勢力就很大了。

他們家送了雙生子姐妹花進太子府,一個成了太子妃,一個成了偏妃。將來不管是誰先生下兒子,太子的長子都是譚家的外孫。

先帝在世的時候,朝中也是結黨營私。

為了平衡,先帝一直抬舉譚家。

那時候先帝的嫡母太皇太后娘家余氏勢力太大,形成了掣肘。

先帝抬舉譚家,和余氏抗衡。

斗了近二十余年,太皇太后死了五六年,先皇才對余氏動手。

余氏一時間就土崩瓦解了。

譚家一族獨大。

余氏消聲滅跡之后,先帝也曾忌憚譚家。

只是譚家一向低調隱忍,沒什么把柄。

況且朝政堆積如山,皇帝就算十二個時辰不歇息,也處理不了一成。他需要首輔、需要內閣,需要文臣武將。

這江山是皇帝的,可管理江山需要人才。

譚家不僅僅是權臣,也是人才。

余氏被滅,譚家越發低調,譚老侯爺甚至辭去了首輔。

而后,有人舉薦夏瑋。

夏瑋那時候表面上和譚家沒什么來往。

直到他做了首輔,先皇才知道他是譚家最得力的門生。

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先帝處理完了余氏,有點志得意滿的驕傲,疏忽了夏瑋之事。

譚家的門生遍布了朝野上下,先帝才知道自己錯失了收拾譚家的機會。

晚年的先帝,也做了些努力,只是拉不過譚家。

在和先帝的拉鋸戰中,譚家贏了。

新帝登基,抬舉顧延韜,極力恩寵他,甚至鼓勵他結黨,局面稍微有了點改善。

所以,譚家對新帝,早有不滿了。

之前,大皇子尚未成為太子,譚家動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如今,斗垮皇帝,換了太子登基,譚家不是又可以一手遮天嗎?

想要弄垮皇帝,總不能直接謀殺。

譚家用的手段,是隱忍等待。

他們要名正言順。

假如仲鈞真的是皇帝的福音,預兆著江山社稷的千古,豈不是讓譚家不滿?他們等不起的。

譚家沒有兵權,他們不敢光明正大的謀反。

他們只能在朝政上,拖垮皇帝的心力。

“……奴婢也覺得,廬陽王就是皇上的福音。”太監劉術見向梁說中了皇帝的心思,立馬開口,要分一杯羹。

皇帝微微沉思,沒有回神。

向梁不再發一言。

夜深人靜,宮廷寂靜無聲。

今日,皇帝歇到了顧德妃的景和宮里。

當值的太監是劉術。

顧延韜快要除服。

他除服之后的任職,成了朝中大臣們津津樂道的。

皇帝為了穩定顧延韜這一派的人心,這段日子整日往顧德妃那邊去,恩寵不斷。

朝臣就知道,將來顧延韜依舊是閣老,皇帝會更加器重他。

向梁不用當值,他回了自己的住處。

夏夜的碧穹,新月如勾。

繁星布滿的蒼頂,燒著稀薄的光。

禁宮里漆黑一片。

到了三更鼓,宮里侍衛換值之際,向梁起身,往坤寧宮的方向而去。

當值的侍衛看到了他,只當沒看見。

他們都是太后的親信。

太后也沒有睡。

她坐在偏殿的臨窗大炕上,手里拿了圈檀木雕刻的佛珠,一顆顆數了起來。

夜沉了下去,蟲吟切切。

夏夜非常的熱鬧。

有人開了角門,太后就讓成姑姑出去看看。

成姑姑受命而去。

她把向梁引了進來。

“太后。”向梁跪下,給太后請安。

“起身。”太后抬起眼,慈祥笑道“給向公公賜座。”

成姑姑引了向梁入座。

而后,成姑姑也退了出去。

坤寧宮的偏殿里,只有太后和向梁。

“哀家的意思,你傳給皇上了嗎?”太后問他。

向梁點點頭:“一切都如太后所言,奴婢已經將廬陽王是皇帝福音的猜測,告訴了陛下。陛下聽進去了……”

太后欣慰,贊道:“你辦事滴水不漏,哀家最信得過你。”

“奴婢說的是實話。”向梁道“奴婢一直都知曉,廬陽王忠心耿耿。陛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只是太過于辛苦,有個親兄弟排憂解難,是陛下的福氣。廬陽王就是陛下的福音。”

太后的笑容更加溫婉。

太后從未想過廢了皇帝另立廬陽王,這點向梁一清二楚,他在宮里這么多年了。

可太后希望皇帝兄弟和睦。

掌心掌背都是肉。

向梁也覺得廬陽王不會有謀反之心。

如今廬陽王已經大好了,皇帝若是能放下陳見,廬陽王也許是命悍將,輔佐皇帝。

所以,太后托向梁辦事,引導皇帝把廬陽王往“福音”這條路上引,向梁答應了。

這件事,對皇帝有利,對太后也有利。

總得有個人來說。向梁愿意幫助太后,更解開皇帝的心結。

“先帝器重你,說你將來能助皇帝,哀家當時就是相信的。”太后笑道“如今,哀家就指望你,多照顧皇帝。”

這是實話。

太后一直很欣賞向梁。

向梁心里很踏實,他道:“奴婢盡本分服侍陛下,太后娘娘無需為陛下擔心。只是這‘福音‘此事,若有個外臣來奏,陛下會更加相信。奴婢不與外臣結交,只怕……”

“放心吧,這件事,哀家自有安排。”太后道。

向梁說完了話,又悄悄從坤寧宮的角門離開,抹黑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

等向梁走后,太后才起身回了寢殿。

她有點疲憊。

熬藥等向梁到這個時辰,讓她很吃力。

“哀家有兩個兒子,卻不親近。”太后對成姑姑感嘆“是哀家年輕的時候行事損德太多,還是哀家教子無方?”

成姑姑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您生育了英明君主,天下徵瑞,功在社稷天下。”

太后笑了笑,讓成姑姑起來。

“哀家年紀大了,無病呻吟。”太后道“你也別聽進去了。”

而后,她仿佛自語“小七對仲鈞用情至深,仲鈞更是拿她當了命。他們的大婚,不能再推遲了。仲鈞才好,哀家不能再刺激他……”

她非常肯定顧瑾之對廬陽王的感情。

太后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著小兒子成家立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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