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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宛在太后身邊多年,能把太后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一句話,就逗得太后開懷。
“……當年的事,論理也和簡王府牽扯不上什么。”太后慢慢琢磨思柔郡主的事,覺得害顧瑾之的,不可能是簡王府。
因為,沒這個必要。
顧家和簡王府應該是沒有仇怨的。
廬陽王更是簡王的親侄兒。萬一事情暴露,簡王府可能要被奪爵,簡王府沒必要冒如此風險。
最可能害顧瑾之的,要么就是跟皇家有仇,要么就是跟顧家有仇。
而兩者皆備者,反而能讓太后想到某個姓氏。
她心里冷然,半晌沒有開口。
臉色緊繃起來。
成姑姑看在眼里,也不敢再開口。
“七年多了,查起來也是不容易的。”太后喃喃自語,“小七和簡王府,有點過結。否則,小七不會一言不合就打人。哀家看小七的性子,從小就沉穩,認真說起來還有點悶,不是那急起來便動手的人……”
成姑姑微微頷首,只說顧瑾之:“王妃性子溫和深斂,自小便是這般,不像是會動人的。”
“所以哀家猜想,小七和思柔是有過大過結的。思柔雖說任性了幾分,卻也不是糊里糊涂的。若不是她做了對不起小七的事,心里疑惑小七會報復,又怎么說小七害死了簡王妃?”太后道,“是她做了什么事,才斷定小七必然報復?”
成姑姑又沉默下來。
有些話,她不適合說,怕適得其反,太后又疑惑是廬陽王給了她好處,讓她如此的。
太后遲早是會想到的,成姑姑覺得自己沒必要自作聰明去幫太后點破。
太后也在沉思。
大殿內靜悄悄的。
有內侍進來稟道,說思柔郡主求見太后娘娘。
太后看了眼成宛,道:“果然來告狀了。”
想了想。太后對內侍道,“回了她吧。別說,讓她安心哭靈,過幾日再來給哀家請安。”
內侍道是。
等內侍出去后,太后突然想起什么,又問成宛:“思柔郡主已經入了佛門嗎?”
“戴發修行,已經好幾年了。”成宛回答。
太后略有所思,沒有再問了。
從宮里回家,顧瑾之先去看了燕山。
燕山仍在林翊那邊練字,卻表情悶悶不樂。
顧瑾之還以為他在糾結思柔郡主的事。便笑著喊他:“燕山。娘回來了。”
燕山抬頭。弱弱喊了聲娘,又繼續埋頭練字。
顧瑾之就看林翊。
林翊無奈擺擺手,給顧瑾之一個眼神,讓她出來說話。
顧瑾之便隨著林翊。走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低聲說起話來。
“……我多次見您和王爺在孩子跟前,直言不諱。燕山問我什么是野種,我便把我知曉的誹謗之道,都教給了他。他聽完就不高興,一直不說話。”林翊有點內疚道,“這次,是我不好。”
“先生快別如此。”顧瑾之笑道,“孩子雖小。但世道險惡,他應該要知曉。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知道人心不古,他也能學得自保。我感激先生都來不及。”
林翊便在心里想,顧瑾之真是個奇怪的母親。
和林翊說完。了解了事情,顧瑾之又進入屋內。
林翊沒有跟進來。
屋子里只有她和燕山。
她坐到了燕山對面,含笑望著他。
燕山抬眼,看了眼顧瑾之,輕輕喊了聲娘,又繼續寫字。
他卻沒有聽到顧瑾之的回答。
他狐疑了下,又抬眼打量顧瑾之。
顧瑾之仍是方才的神情,就那么看著他。
燕山那筆的手微頓。
顧瑾之這才開口,道:“燕山,到娘懷里來。”
燕山聽到這話,只覺眼眶一熱,幾乎是快奔到了顧瑾之懷里,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
而后,他又怕自己傷到了顧瑾之肚子里的小寶寶,身子微微讓旁邊傾斜。
他懂事得叫人心疼不已。
“燕山……”顧瑾之輕輕撫摸著兒子的后背,給他溫暖,輕輕呼喚他的名字,“燕山……”
“燕山,你今天跟義父學了什么?”顧瑾之又柔聲問他。
燕山不答,只是把頭埋在顧瑾之的肩膀里。
顧瑾之不厭其煩,又問了一遍。
燕山這才說:“娘,義父和我說了誹謗、污蔑、欺詐……”
顧瑾之頓時驚喜萬分,道:“燕山,你會說這么多詞。娘真高興。”
她的高興,是從里到外透出來的,熱切又明顯,讓燕山微微愣了愣。
而后,他也抿唇笑了笑,終于松開了母親的脖子。
他依靠著母親的胳膊坐下,然后喃喃跟母親說今日義父教他的東西:“義父說,小到鄉野,大到朝堂,處處皆有欺詐、誹謗。之前有個宰相,因人誹謗,被處腰斬……”
他記性還不錯。
雖然記不清具體人名和朝代,但故事還是講得圓轉了。
“……娘,有人為何非要誹謗他人?”燕山問顧瑾之,“義父說,那是因為有利可圖。”
顧瑾之輕輕摟住了兒子,道:“燕山,這世間的道理,著實太多了。今日義父已經教了你,娘就不再說了。走,咱們去外祖母那里,讓外祖母給咱們弄好吃的。”
燕山有點興趣乏乏。
“帶著二弟和三弟,咱們一塊兒,可好?”顧瑾之繼續利誘。
燕山這才點點頭。
去顧宅那邊玩了一個下午,燕山心情才逐漸好轉,終于不再糾結早上遇到思柔郡主那件事了。
但是他夜里,還是做噩夢。
第二天一早,他就跟顧瑾之說:“娘,我夢到好多血。我怕。”
顧瑾之就讓他跟著自己,一整天。
林翊聽聞后,單獨找了顧瑾之,對她道:“燕山有點怯懦。”
顧瑾之知道孩子的這個缺點,并未因林翊的實話而不高興。道:“先生說的不錯。我也曾因他這個毛病,想了法子,怎奈效果甚微……”
“我在府上這些日子,看著您和王爺教孩子,都是溫柔疼愛的。燕山怎么會如此怯懦?”林翊問顧瑾之。
顧瑾之只得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也許不足月,天性里帶來的……”
說到這里,她就很痛苦。
孩子的這些不足,都是因為她。
林翊卻搖搖頭,道:“天性里的東西,是可以克服的。燕山和您太親近了。”
他覺得是顧瑾之的溺愛。給孩子帶來的怯懦。
這話就說得有點不客氣了。
林翊打量了下顧瑾之的表情。
“也許是。誰知道呢。”顧瑾之并未生氣。只是有點擔心。
林翊心里的話,經過這么幾句試探,才敢放心說出來:“若您信任我,我想帶著燕山。出去走走。也許十天半個月,也是一年兩載。我功夫不深,學識也不扎實,卻會毫無保留教給燕山……”
顧瑾之的心,猛然被什么扎了下,悶悶的疼。
她舍不得。
而后,她頓時就明白了什么。
她的確和燕山太親近了。
也許孩子的怯懦,真的是來源于對她的依賴。
顧瑾之束縛著燕山,燕山永遠都學不會。
如果他余下的一生。都這么患得患失、敏感脆弱,顧瑾之只怕會內疚一生。
她沉默了下,道:“我是非常信任先生的。只是,燕山從未離開過我……”
“老鷹把雛鷹推下懸崖,雛鷹的翅膀才能剛硬有力。學會飛翔。況且我帶著燕山,確保他安全無虞。您既然信任我,就把燕山交給我吧。”林翊道。
顧瑾之想到,她和朱仲鈞留林翊,除了相信他的人品,就是羨慕他有一身的江湖經驗,可以教給不諳世事的燕山。
既然他想帶著燕山出門,顧瑾之也要學學老鷹,狠下心來。
燕山性格里的缺點,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她沒有再猶豫,果然答應了林翊。
“半年吧,你們不要走太遠。”顧瑾之最后道,“半年后回來吧。”
“您放心,半年后一定回來。”林翊笑了笑,然后又道:“您是位得不了的母親。”
他覺得顧瑾之很有勇氣。
顧瑾之則苦笑:“先生過譽了。我是位不合格的母親。”
晚上,顧瑾之把這件事告訴了燕山。
燕山也是男孩子,性格里也有好奇,便道:“娘,您去么?”
顧瑾之搖搖頭,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娘哪里也去不了,只有燕山和義父去。”
“我愿意和義父去。”燕山笑道,“娘,我們是去找爹爹么,二弟去嗎?”
顧瑾之都搖頭。
燕山就有點舍不得。
他還是答應去了。
第二天,彥穎聽說了,他也想去。
顧瑾之不同意。
彥穎就又哭又鬧。
燕山便又說:“娘,讓二弟也去吧。”
“燕山,你二弟要習武的,不能耽誤他。”顧瑾之道,“只有你和你義父去。”
彥穎不依不饒。
顧瑾之要摸他的臉,他卻咬住了顧瑾之的手。
直到把顧瑾之的手咬破了皮,血留到了他嘴里,血腥味讓他不適,他才松了口。
“娘……”看到顧瑾之的手破了,血流了下來,彥穎也嚇得無措,哭得更加大聲了。
顧瑾之只得又艱難半跪在地上,抱著他,輕輕哄著他。
“我也要去。”彥穎一遍啜泣,一遍又小聲里,聲音里已經沒了方才的不肯退讓。
“彥穎不去,在家里陪著娘。娘一個人害怕。”顧瑾之說。
彥穎不回答,又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說:“好……”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