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團子站在黑黢黢陰森森的宮墻之下,可憐巴巴盯著站在屋脊之上的“主人”,叫人看來著實可憐,也有點滑稽。
墨煙跳下去,把它抱起來。
小犬兒嗚嗚低吠,把頭緊緊靠在她的臂彎里,鼻子冰涼冰涼。
她不禁心生疑惑。
“你是自己逃出來的?總不會是王爺把你丟在外頭的吧?”墨煙低聲喃喃。她不太相信青年會做出這種事——雖說她并不能自詡了解他。
墨煙決定去一趟信芳殿。
安慶帝即位后,修葺并擴建了西苑。近幾年來,春夏秋時節常常白日在西苑辦理公務,晚上宿在西苑。故而有許多本在紫禁城內的機構一并移到了皇城外城——莫遲雨在內城其實也有宅子,但很久不曾居住,可謂是一例典型。
雖說如此,這外皇城畢竟不以內城的規制安排,因此夜里人員往來少,非常安靜。且到處穿插著園林山水,交錯掩映,夜里穿行其中,往往顯得如同置身山林之間一般靜謐。
墨煙抱著暖和柔軟的小狗,心情不錯,也就走得不急。
就是這“走得不急”,讓她留意到了秋宵月在經過一條岔路口時的反應。
往信芳殿去本該接著朝北,可它卻盯著另一條岔路,耳朵輕抖、鼻子聳動。
“怎么了?莫非那邊是有什么東西?”
墨煙心想會不會是從道旁竄過的老鼠或是宮貓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不過還是朝那邊走去。
“沒有呀,”她朝道路兩側低頭察看,對秋宵月說,“什么也沒有。”
但既然已經走了這條路,不如就干脆繞個遠路。這樣想著,她繼續走下去。
十來步距離后,秋宵月好像確認了某種氣味,顯得更加激動起來。
也是在此時,墨煙聽到了低低絮絮的人聲。
她猛地頓住腳步,斂起氣息。
她靜靜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邁步,在確認方位后,她以更加輕緩的腳步繞過一段樹叢。她來到了一座假山湖石前,而聲音正是從湖石背側傳來。
那是兩個人的聲音,一男一女。他們方才還是有意壓低音量、怯怯私語著的,然而如今語氣激烈起來——
“李淑妃,你不要太過分!”其中那個男性的聲音陡然拔高。
墨煙霎時一愣,意識到這是樂平王的聲音。
齊環宇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是坐在一片草地上等待陳吉歡,但酒意一陣陣上涌,很快他就差不多忘記了自己到底在這里做什么。
一個女人來到了自己身邊。
……她是誰?
他覺得眼前蒙著霧,一切事物都與夢境攪合在一起,不斷變幻模樣。
……她在這做什么?
女人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我在什么地方?
每思考一次,酒勁就翻涌一寸,最后他完全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他的眼皮很沉,雙腿就像木偶。他跌跌撞撞被那個女人扶著朝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是要走到什么地方去。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他“喜歡”女人。
他喜歡女人身上的純粹的熏香氣味,喜歡柔軟的腰肢,喜歡纖細的手臂,喜歡飄然的衣袂裙擺,喜歡女人說話時的聲音。
他“喜歡”跟著隨便什么女人去隨便什么地方。
如果是在一個暖風徐徐、酒意醺醺的夜晚,他當然就更加情愿。
但是,但是——
似乎……
似乎是不對的。是不行的。
為何?他的神智在發問。
無需在意,這是夢!他混沌的身體則如此回答。
他躺在了柔軟的草地上。草地因為夜露而微有潮意。風力里飄來甜美馥郁的桂花香味。
桂花……桂花……
前人有詩云“東南第一名州,西湖自古多佳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桂樹是南地所產,北方難以培植。因此在這天子腳下的京城之中,他僅僅只在一個地方聞到過如此濃郁新鮮的桂花香味。
——宮闈之內。
他猛地清醒過來。
身體仍然沉重無力,但神智已然被驚回了心竅內。
伏趴在他身上,為他寬衣解帶的女人的面容和聲音漸漸清晰。
他大吃一驚,抓住她的手臂。
“李淑妃……淑妃娘娘這是在做什么!”
女子借著月光觀察他,而他位于下方,看不清女子的神情。
片刻后,李淑妃似乎意識到他已經擺脫了醉意,于是坐起身:“王爺,事到如今還說什么?”
她的聲音不輕不響,在這西苑寂靜的園林間卻顯得足夠令人悚然。
齊環宇竭力壓低聲音:“如果您現在整衣回宮,我們就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我今日可是宿在王爺的信芳殿的。再怎么,也得您送我回去。”
“什么?”
“我之前同王妃吃酒,醉了。”她言簡意賅,得意洋洋地說。
“你灌醉了王妃,借機留在西苑。還故意到此輕薄本王?”齊環宇咬牙切齒。他想坐起身,但渾身因為酒力綿軟。他這時才注意到李淑妃仍然坐在他的腰上,將他死死壓著。
“王爺這是什么話?為何是我輕薄王爺,卻不是王爺輕薄我?”
齊環宇心下一凜,明白了對方話里的意思。
“……你想要什么。”他竭力冷靜,沉聲問道。
“我想要王爺與我做那事。不是一目了然么?”
李淑妃的一只手被齊環宇緊緊拽著,但她卻生生與他角力,把手扣到腰帶上,解開衣衫,露出了雪白的皮膚。
她披著一襲綢衣,里面什么都沒穿。
她是一個美麗而瘋狂的女人。
“王爺深得圣上寵愛,若是王爺向圣上要我,圣上說不準真會把我賜給您呢!”她紅唇嬉笑,眼睛卻近乎猙獰地大睜著,“不,也不必非要如此……如若您愿意每天,不,每一旬,甚至只要每一個月來看我一次——或許也就夠了。”
她扭動著腰肢,伸手拉扯齊環宇的衣扣。
“李淑妃,你不要太過分!”
“如果王爺不肯依從,我只好喊人來了……王爺想想,旁人會覺得是您在醉酒逞兇,還是我一個弱女子強迫男子行淫?您這又是何苦。”她柔聲道,“我難道就不能為您瀉瀉火?我難道不比您的王妃更美,不比外邊兒那些人盡可夫的賤婢更好?”
她真的很美。
熱烈到灼人,妖冶到駭人。
“李淑妃!”他使出渾身可用的力氣,總算將她從身上推下去。
他一邊攏起衣袍,一邊扶著一旁的湖石勉強站起身。
他跌跌撞撞邁出幾步,心里只想著盡快遠離她。
“王爺!”女子趴在地上,一字一句,猶如惡鬼般說道,“您若是敢走,我明日便會將您的‘暴行’告訴皇上,讓他來裁奪是非!”
齊環宇感到遍體生寒,頭痛欲裂。
“皇兄……皇兄他會相信我的。”
李淑妃站起身。她披頭散發,衣襟大敞,指著他大笑起來:
“是嗎?可您難道是個柳下惠那樣坐懷不亂的大賢?難道王爺您哪怕酩酊大醉,也分得清什么女人可以碰,什么女人不可以?倒不如說,正因為是您,這樣說才可笑呢!”
“胡說……”
“您知道我說的是真的!樂平王啊樂平王,您不過是——”
忽然,女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雙臂微抬,隨即便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倒進一個人懷里。
那人站在她身后,一襲青衣隱于夜色,不知是何時何故出現在此地。
與此同時,一條小白狗朝著齊環宇撲過來。
“墨煙?”他眨了幾次眼睛,望著月色下少年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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