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過錦衣郎

第一百章.喬遷之賀

單門蹴鞠是宋法,比漢唐時的雙門蹴鞠玩法簡單。

筑球時,在球場中央豎立蹴毬——因著是在宅子里玩兒,蹴毬體量小,木桿較短,上部的門網拉得稍寬、“風流眼”開得大些,容易進球。

左右軍分站兩邊,分為球頭、驍球、正挾、頭挾、左竿網、右竿網、散立等。比賽時鳴笛擊鼓為號,左軍隊員先開球,互相顛球數次然后傳遞,最后傳到隊長,由隊長將球踢向風流眼,過者為勝。右軍得球亦如此。結束時按過球的多少決定勝負,勝者有賞,負方受罰。

陳吉歡拿一面小鼓,穿著紅色衣裳的秋宵月神氣活現地“汪汪”叫了兩聲,陳吉歡便笑呵呵地敲兩下。

于是游戲正式開始——

然而根本沒法兒按照規則來玩。

眼下,玩蹴鞠的這些人里似乎沒有一個是善于此道的,因此光是按照規則來回傳球就鬧得人仰馬翻,不時中斷。

這幅滑稽樣子倒也有趣,逗得樂平王直笑。

至于樂平王,他是主人,當然第一輪就做球頭。

可惜水平實在難以恭維。

連連踢歪數次,傳球給他的墨煙也就只好老老實實一次又一次把球傳過去。

有那么一回她忍不住把取笑的心思寫在了臉上,惹得樂平王生氣,他故意不接住球,過來作勢要擰她的臉。墨煙則裝作心系健色的去向,躲閃著不讓他碰。秋宵月又趁機會跑到他腳邊繞圈圈,差點兒把他絆一跤。

墨煙彎腰撿球,注意到站在蹴毬另一側的白啟鳴一直在注視自己。

她忍不住與他對視了片刻。

青年也因為這場滑稽戲而眼梢帶笑,神情明朗。

她感到臉頰微微發熱。

當她走回樂平王身邊時,發現樂平王在打量著白啟鳴。他細長的眼睛半瞇起來,猶如一只懷揣各種心思,卻又叫人覺得他好像沒在想什么的貓。

實話說,有些時候墨煙覺得和他相處很困難。

樂平王與他的哥哥一樣。墨煙站在他們面前時,無論他們是喜是悲、是怒是悅,她總會感到自己被一種無形的枷鎖壓住,一言一行都是在狹窄的方格間徘徊掙扎。

“哎,本王還真是不想信這個邪,但本王實在已經累得抬不動腳了。墨煙,換你來踢首位。”樂平王看著她說,“也別傳球了,你就看看能不能踢得進去。”

“墨煙又不是王爺。”她忍不住揶揄。

“怎么,你是說你肯定踢得進?”

“這種事兒墨煙也不敢說。不過,墨煙還是會盡力給您博個彩頭。”

她將那只漂亮的皮革健色在膝頭顛了兩下,最后一下頂得高高的,旋即用腳背朝前方一踢,將健色直送上去。

花球過了風流眼,落下個利索的弧線。

那天晚上,有一些來恭賀樂平王喬遷的官員登門。

官員向王爺獻媚這種事,一般來說不外乎一種情況:地方官上任、巡撫途徑,需得拜見該藩地的王爺,不然若是被王爺找上麻煩,可謂是“強龍不壓地頭蛇”。

不過事關樂平王,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

除了東廠的莫遲雨、內閣的首輔次輔以外,每天能與皇帝說上話、見好幾面的,也就只有樂平王——或許再加個貴妃。

盡管至今為止,樂平王從沒往朝政方向踏足過半步,也沒有花過半點兒心思在正經事上,但也有的是人相信他多少總可以吹吹耳邊風。

因此樂平王在這京城里頭,可謂是個“有結交價值”的紈绔子弟。

至于樂平王是否鉆研清楚其中的利害,則不得而知。

但其實,從一些地方也可以看出端倪——

他雖整日在京城內尋花問柳,卻幾乎沒有結交朋友。

樂平王在大堂接見來客,墨煙本不該陪著,但樂平王偏偏不時要找她說上兩句話,還把秋宵月抱在懷里逗著玩。

樂平王以“家中齋醮”為由,并不留客,也不與客人長談。

“本就是走個過場,主人家的要有人來踩踩門檻、弄出一副門庭若市的樣子,客人則就是為了往后主人看掛禮簿時候,上頭別缺了自己的名字。”樂平王抬頭看著站在身旁的墨煙,竟然還擺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

“國師真好啊,”他接著說,“想見國師的人也可多了,你瞧,國師不僅一概不見,還得我在這兒把他們攔下來。我哪里是這兒的主人啊,我分明就是這兒的看門狗。”

一聽到他說“狗”,秋宵月汪汪大叫起來,撲到他膝蓋上。

“別別別,別舔了……”樂平王指著小白犬,“墨煙公公,還不快把你的狗管管好?”

墨煙依言把“自己”的狗從他膝上抱起來。

他便似乎很滿足。

每次尋個小事由差遣墨煙,都可以令青年那對細長的眼睛彎一彎。

起先,前來拜訪的都是些小官,墨煙連他們的模樣都沒有印象。

之后來了一個督察御史。他似乎曾經見過墨煙,因而多看了她一眼。

這會兒墨煙忽然明白過來——

莫遲雨讓她來這兒總歸是要他派上用場的。

而樂平王拖住她,要她在這兒陪伴,或許其實也別有用意。

但凡眼熟墨煙的人,多半是對莫遲雨上心的人;即是說,非貴即慧之人。而只要墨煙站在這兒,就意味著東廠對樂平王的掌控,換言之,就是樂平王與東廠一派關系親近的證明;與此同時,她也還代表著天子的眼睛,借由東廠行事,她今天在這兒見到聽到的一切,明日或許都會呈遞在天子案前。

她在這兒是一塊界碑,是一把鍘刀。

想通到這一步,墨煙忽然覺得沒趣極了。

她心情一變,秋宵月便迅速察覺了,它輕嗚一聲,掙扎兩下從她臂彎里跳了下去。

樂平王困惑地看向她。

往后幾日,陸續仍不時有人登門。官階三品以上者很少,似乎是覺得親自前來有過分殷勤之嫌,也或許是因為公務確實繁忙,只派遣仆從或是弟子學生前來送上賀禮。

但是有一個例外。

夏玨。

夏玨是如今的國子監祭酒兼吏部左侍郎,入閣五年,是內閣最年輕的大學士之一。他兒時便有才名,長大后科考之途也堪順遂,二十七歲時進士及第,并且是那一年的狀元郎。

當然了,話雖如此,朝中的狀元探花可謂一抓一大把,真要位極人臣并不容易。

要說夏玨給墨煙留下的印象,則恐怕只有一點——他與內閣次輔楊維祥一貫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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