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過錦衣郎

第一百十四章.異聞奇事

第二天到了東廠的時候,她腦子里還是一個勁兒捋著先前莫遲雨與白啟越的交談。

只是多了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的職務,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這世道還真是有趣。

墨煙想著。

至于樂平王。他前陣子剛剛出城去了。王妃則已經搬到樂平王府操持家務。如此說來,仔細回想、比對之下,可以發現督查院奏章一事確實較“從前”更早便發生了。

當然,經過莫遲雨的一席話,墨煙意識到這本質上是因為楊夏集團對白啟越的重視,故而才會特意耍起了更為“溫和”的手段——

“喂,發什么呆呢?”王小燕用指尖輕輕戳了戳她的太陽穴。

墨煙回過神,開口道:“我剛才在想扶柳姐姐呢。”

“想扶柳姑娘做什么?”王小燕搖搖頭,“對了,還是不跟你閑扯了。四檔頭說他在找你。”

“四叔?”

王小燕挑起眉毛:“什么時候你們居然這么近親了?分明是前陣子京察時才認識,一口一個‘叔’都叫上了。”

墨煙扮個鬼臉:“誰叫四叔總給我很多東西吃。”

顧四站在東廠衙門的大門口等她。

“四叔,找我什么事?”墨煙輕快地邁著步子,跳過門檻。

顧四照例是布衣打扮。但不是平時的掌柜模樣。

他看到墨煙,笑了笑,兩撇胡須一抖,兔牙露出來。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喏,給你帶了一袋蜜餞。”

“怎么四叔突然想起我呀?”墨煙有些受寵若驚。

“因為紅雞蛋沒法兒請你吃了。”

墨煙臉上沒了笑意:“怎么了?”

“我家婆娘肚子里的孩子還是沒活成唄。”顧四嘆了口氣,神情平靜,“她這身子看來就是這樣兒了。她總怪我,說是因為我這營生……冤孽太重,咒到孩子輩上去了,注定不留種。我就想著……”

“想著怎么樣?”

顧四聳聳肩膀:“回家鄉去,買塊地。”

墨煙長久無言。最后開口問:“什么時候走?”

“今兒請了辭,下午就走了。督主哪能放心我這樣半途而廢的賴子留在京城。”顧四頓了頓,笑著拍拍墨煙的肩膀,“我老了,好歹還抱養了一個兒子,這就帶著婆娘和兒子一起落葉歸根去。墨煙小公公自己多保重。繼任四檔頭位子的人,多半還是管蜜餞鋪,你可以再去光顧的,別難過啊。”

墨煙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冒出來的淚珠子:“才不會難過。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是好事。”

“你這娃娃裝什么老成。”顧四哈哈笑著,敲了下墨煙的額頭。

下午時,亥星檔頭又來通報。這回墨煙正在陪侍,于是聽到了他說的事。

亥星檔頭是一個比顧四還要長相溫厚的人,說話時陰陽頓挫、語氣豐富。

但他說的事情則絲毫不輕松。

“……依據當前所知,最早是前年的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有兩位郡王、三位鎮國將軍、六位輔國將軍、若干奉國將軍遭遇謀害,然后緊接著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皆有類似之事。官員上報時,一律歸至山匪所為。據番子們統計各地奏章,發現迄今只一名山匪因身受箭傷被活捉,但還未下獄便服毒自盡,沒能得到任何情報。”

“既然只有一名被‘活捉’,”莫遲雨敏銳地發問,“便是說,還是有得到其他尸體的。”

“早先時候,番子們不夠重視,沒能留下有用的記錄。至于當時任職的地方官,他們只想早早結案,更是沒有深入調查。”

亥星檔頭說話手舞足蹈,措辭卻嚴謹收斂。

“那么,前幾次發生的案子?”莫遲雨問道。

“此前五次案發事后有番役跟案。可惜行兇之人都順利得手。王府護衛隊沒能抓住活口,也沒能殺死刺客。據說他們武功高強,且在夜里潛入行兇,還有人提前扮做家丁入內接應。”

“如若是同一團伙所為……”莫遲雨緊皺眉心,“此事非同小可。”

“這,恐怕還是不應當太早下結論。”亥星檔頭謹慎地說,“讓戌亥二星番子多搜集些有用的信息,督主再做考量吧。”

“也對。”莫遲雨頷首道,“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亦可小。”

“是。”

“你多上點兒心,派人去大理寺把近年來各地的宗卷好好兒地查一查。叫戌星役長來見我。”

“是,督主。”

亥星檔頭領命而去。

十一檔頭平日上值時間很少待在東廠。他在城外有一大棟宅子,半是公宅,飼養著駿馬和信鴿。所以他受命進城,得花上一點兒時間。

“這世上,竟還有專門謀害王爺的山匪……”墨煙不禁喃喃。

莫遲雨正在閱看十二檔頭整理的文書。

聞此,他抬起頭看向墨煙。

墨煙意識到督主分神在她身上,便干脆說出心里的疑惑:“督主為什么說,此事可大可小?我覺著,督主剛才說這話,不是因為案件輪廓模糊不清,而是因為就算真有一幫賊人專于暗殺王侯,眼下也還不是重要之事。”

莫遲雨神情莫測地望了墨煙一會兒,笑了笑:“王侯不是越多越好。要緊的王爺遇害,才是要緊事。不要緊的王爺遇害,那叫做減輕國庫重負。”

此話大膽,連墨煙都不敢繼續接茬。

但是因為聽說了這檔子怪案的緣故,墨煙開始有些記掛起樂平王來。

據說樂平王準備在永福寺住到明年三月。只打算在正月回京幾天。

樂平王既然如此行事,自然也就不可能突然向扶柳提親。在墨煙心里,這樁事算是暫且放下了。

墨煙想著,等到白家度過危機,便告假兩天到永福寺去看看樂平王。

不過,也不知白家之事何時會了結。

忽然,她不由想到——四叔的孩子到底沒能留下來。

這是否意味著……

一種不祥之感無故席卷來,令她腳底發寒。

墨煙抬頭看向青天朗日,意圖甩去這種感覺。

深秋的京城風輕云淡。

她自問:我現在還能做些什么?是在督主身邊靜待發展,還是想出一件可為之事?

她沒有清晰的頭緒。

她的生活里沒有敵人,只有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波瀾;她的生活里也沒有目標,只是順著波瀾飄蕩。莫遲雨是河流中的船,她習慣于抓住這只船,接著便什么都不去想。

對了,《法華經》還沒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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