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姐兒比張延遠還先到的,她看著門口掛的白燈籠,差點身子一軟跌了下去。
母親不是好好的嗎?神醫給她看了病,不是在逐漸好轉了嗎?報喪的人說母親是急病去了的。她回來的路上還難以置信。
父親呢?晨姐兒進門就找父親,可她只看見小妹跪在靈前,垂著小小的腦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曦姐兒!”晨姐兒哭著奔過去,摟緊了曦姐兒。
張令晞全然沉浸在一股莫名的傷心中,齊氏躺在那里,嘴唇發紫,手腳冰涼僵硬,面部蒼白無血色,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樣。喊她她聽不見,叫她她不起來,原本是高興事,可是看見大家一個個那么哀傷的樣子,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這樣一來,齊氏可以永遠的脫離張家了,不,齊氏已經死了,以后活著的會是另一個人,她現在還叫不上名字。曾經想著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真到了這一步,張令曦又不知該怎么去接受。晨姐兒一來,才打斷了她。
晨姐兒心疼的抱著張令曦僵直的身子,摸了摸她的臉蛋,冰涼得很。壓抑著的感情一下子就噴發出來,晨姐兒的淚水就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
“只留了咱們,可怎么過?”
張令曦不忍長姐那么傷心,她只好替晨姐兒抹了抹眼淚,道,“母親她只是睡一覺,然后就去別處游玩了。她讓咱們別想她,過好自己的日子,她就高興。”
晨姐兒難以置信地抓住張令曦的肩頭,問道,“那個時候你在母親身邊?”母親死的時候。曦姐兒她親眼目睹了一切嗎?
張令曦點了點頭,說道,“母親請了二伯母和四伯母來吃飯,楊姨娘給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還有母親最愛吃的東西。母親吃了一口,就覺得難受,吐了兩口血。跟我說有些累了。告訴我睡一覺就沒事了。然后二伯母和四伯母就罵了楊姨娘一頓,祖母讓崔菊姑姑來接我去玩,等我出來。娘親真的躺在這里睡著了。”
晨姐兒捂著嘴巴,不敢想象當時的場景。
飯菜是楊姨娘準備的?晨姐兒站起來,“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祖母在做什么。”
張令曦道。“祖母叫了楊姨娘說話呢,好兇好兇的。長姐你不要去。”
“父親呢?”
“去佛寺里祈福了。聽晴姐兒說,范姨娘老早就去佛寺里祈福了,長姐你說父親會不會跟范姨娘遇見了?”
晨姐兒攥緊了拳頭,“這些你別管了。我去看看。”
老安人冷冷看著不肯松口的楊姨娘,“你最好是說一些實話,別逼得報官。”
夕娘倔強地跪在地上。道,“夕娘失察。害了太太,夕娘甘心受罰。可若是讓夕娘稀里糊涂頂了殺害太太的罪名,夕娘抵死不從。不是夕娘怕死,只是太太對夕娘那么好,夕娘不能恩將仇報,唯有將殺害太太的人揪出來,才不負太太待夕娘的真心。”
楊氏亦是說道,“娘,不是我偏袒庶妹,她是斷斷不會起這樣的心思的。家里頭最數她膽子小。何況若她要是真的想對五弟妹下手,何必挑個這么有嫌疑的時機。”
“人證物證俱在,你們還想抵賴不成?”
夕娘死撐著,最后一句話都不肯說了。
拖著吧,她們不敢怎么樣。
拖到吉繡將那衣裳燒了,拖到心軟地五老爺回來。
拖著吧!
張延遠跌跌撞撞地下了馬車,腿不住地抖著。
齊氏出事了?
入目的是一片慘白,張延遠沒撐住,跪倒在了地上。
怎么會出事呢?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種可能,齊氏受傷了,齊氏病重了,齊氏知道他去見范姨娘而暴怒不已了,可他不敢想齊氏沒了。
雖然齊氏的病反反復復,可他總覺得不會這么突然。
怎么就沒了呢?
來扶他的是晨姐兒,他和齊氏的大女兒。父女兩個就這么默默地流著淚,不曾交談一句。
說再多的話,有什么用呢?
“父親您節哀順變,保重身體。還有曦姐兒,她還小呢。”
張延遠一個激靈。是啊,還有曦姐兒呢。這個小淚人兒,不知已經哭成什么樣子了?齊氏不在了,他還在,他得照顧好女兒。
曦姐兒穿著孝服,撲到他懷里。“爹爹你回來啦?”
似乎成年人的傷心,孩子們還不懂。曦姐兒的語氣里,盡然全是期盼。“我和娘親都一直在等爹爹呢。可惜您回來得晚了,娘親說她累了,就先不等你了。”
張延遠腦袋嗡嗡地響,頭頂像是有炸雷一樣。
齊氏還在等他,卻沒有等到他。要是他不走,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張延遠強忍著內心的悲傷,掀開了齊氏身上蓋的白布,齊氏那依舊美麗卻蒼白的臉落到了張延遠眼中。還有紫黑色的唇,還有口鼻中涌出的黑色血跡,無一遺漏地被張延遠看在眼里。
齊氏她不是病死!張延遠大為震驚。天日昭昭,是誰這么大的膽子,要狠心害死齊氏?
為什么沒人告訴他?
不對,母親她一定是知道的。
這莫不是想掩蓋了罪行,大事化小?
張延遠沖出了靈堂,背后一陣陣悲慟的哭聲牽動著他的心。
夕娘見了張延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住張延遠的腿,哭嚎道,“老爺,太太的死不干我的事,太太對妾身那么好,妾身怎么可能要害她。求老爺為太太討個公道!”
張延遠無言地掰開夕娘的胳膊,質問道,究竟怎么回事?
沒有人回答。
這樣的沉默讓他的心像是被利刃割過一般,他大聲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后一個男子暴怒的聲音蓋過了張延遠,他也在問,“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張延遠回頭,身后是齊氏的大哥還有帶刀佩劍的兄弟子侄們。齊氏的兄弟一個個風塵仆仆,不知累死了幾匹馬,才趕了過來。
他們都有話想問,好好的一個人,就這么沒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張延遠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夕娘停止了哽咽,感覺到危險似的,步步往后退。
一個身高頎長的佩劍男子上前一步,拿劍抵著夕娘的眉心,道,“說,到底怎么回事?”
張延遠突然覺得比齊氏離世還要難熬的,便是應付齊家的人。
他到底要怎么交代?()